寒冬臘月,北風呼號,屋外滴水成冰。
天空陰沉沉的,看著仿佛要下雪。
一個梳著雙丫髻的丫鬟,身上穿著醬色的夾襖,底下是深藍色的長裙,她抱著手臂一陣小跑,寒風吹在她的臉上,似乎要把臉皮都剝落一層。
倏然,她側(cè)頭看了一眼,那是一個從外面看著還不錯的園子,但是墻上灰皮斑駁,透過已經(jīng)壞了半邊的門可以看到里面一片荒涼,枝椏橫生,地面的青苔死了又長,長了又死,如今像是一層死皮一樣鋪在地面上,偶爾有地方翹起來。
曾經(jīng)繁盛的薔薇花藤已經(jīng)全部枯死,掛在院墻上十分難看,斷枝落到花壇里腐爛,反而成了雜草的樂園。
雜草到了冬天全部枯死,枯黃的顏色昭示著這屋子里曾經(jīng)住過的人的命運。
那叫紫檀的丫鬟嘆了一口氣,如今滿靖遠侯府里,還能記得二爺?shù)南确蛉说娜?,已?jīng)寥寥可數(shù)了。
就連五小姐越丹楊,也再無人提起。
她想到自己等會兒要回的話,心底便仿佛被這寒風吹過,一點一點的荒涼。
希望等會兒她還能活著出來吧。
等她到了翠微堂,守在門口的陳嬤嬤一把把她拉了進去,“就是叫你打聽點消息,怎的耽擱了這么久?”
紫檀凍的嘴唇發(fā)紫,哆嗦著回道,“大夫人身邊的管事媽媽梁媽媽守在二門處,奴婢過去就被她看到了,盤問了許久,還是來報的人把我當成了梁媽媽的丫鬟,沒有顧忌,才叫我聽了個正著?!?p> 陳嬤嬤神情一凜,“那……那位?”
紫檀剛要回,里面便傳來一個蒼老的聲音。
“當我年紀大了耳背了嗎?在門口嘀嘀咕咕什么呢?”
紫檀和陳嬤嬤皆是一抖,隨后不敢再出聲,紫檀上前幾步,“回老夫人,是奴婢在問陳嬤嬤,不知道老夫人這會兒可得空?”
“進來吧?!?p> 紫檀和陳嬤嬤一起低著頭進了內(nèi)室,才進內(nèi)室,一陣暖意撲面而來,紫檀低頭站在那里,不一會兒額頭上就滲出了密密麻麻的一層汗,也不知道是屋里太暖和了,還是被嚇的。
許久,坐在上首的吳老夫人才睜開眼睛,她已經(jīng)五十多歲了,眼睛卻不見半點渾濁,依舊亮的嚇人。
“說吧。”
紫檀連忙跪下,“回老夫人,陛下……陛下把咱們府上五小姐賜予定遠侯為妻,大夫人……大夫人說二小姐常年在道觀修身養(yǎng)性,這圣旨該直接賜到她自個兒手上,那宣讀圣旨的公公就上水月觀去了?!?p> 吳老夫人面色不動,半晌淡淡開口,“還有呢?”
紫檀跪在那里不敢出聲。
“說!”
紫檀渾身顫抖起來,“大夫人……大夫人說,說這一次一定會……會除掉五小姐那個……那個天煞孤星的?!?p> 一段話,紫檀分了好幾次才說完,說完之后,整個內(nèi)室便陷入了一片寂靜之中。
就連人的呼吸聲,都仿佛消失了一般。
紫檀感覺自己耳膜在不斷的鼓噪著,她的精神越繃越緊,背上也滲出了一層冷汗。
“行了,下去吧?!?p> 紫檀慌不迭的從地上爬起來,低著頭退出了內(nèi)室。
陳嬤嬤沒有出來。
紫檀站在門口,厚厚的簾子把門外的寒風隔絕了,可是她整個人卻仿佛掉進了冰窖一般。
中午還沒到,雪籽便落了下來,到了中午就變成了鵝毛大雪。
而新的消息也傳了進來,當然這不是需要隱瞞的消息。
“回老夫人,大夫人那邊的杜鵑過來說,五小姐在回帝都的路上遇到了悍匪,去接她的車夫,兩個府上的護衛(wèi),還有米嬤嬤都死了,五小姐也不幸喪命?!?p> 仿佛是終于知道了結(jié)果,紫檀眼里的光亮也一點點的暗了下去,她站在內(nèi)室的簾子外面,臉上的神情仿佛被這冰雪給凍住了。
半晌里面?zhèn)鱽硪宦暽n老的知道了。
紫檀便靜靜的撤了下去。
等到夜色降臨的時候,風雪并沒有小多少,有一個身影正在空蕩的園子里往前走,若水哪個晚歸的主子看到了,怕是以為遇上了鬼。
那人影最終消失在半扇破門后面。
這人正是白日從這邊路過的紫檀,她看著這破敗蒼涼的院子,沉沉的嘆了一口氣。
她悄悄的打開破舊的正屋大門,進去之后熟練的翻出紙錢,取出火折子點著,“五小姐,您到了地底下就可以和二夫人團聚了,下一世您不要再托生到靖遠侯府這樣的人家,投個好胎好好的過日子吧。”
大雪紛紛揚揚的下了一夜,到第二天早上也沒停,不過卻小了很多。
隨著變小的風雪傳來的還有一個好消息。
再一次打敗了韃子的征北大將軍兼定遠侯燕庭楓不日就要回帝都了。
燕庭楓在北境大敗韃子,對于帝都的百姓來說,意味著今年終于可以過個好年了,而且當年定遠侯府遭難,大家都以為燕家從此絕代,卻沒想到燕家還留下來一位戰(zhàn)神。
滿帝都的人們都歡歡喜喜的打算歡迎他們的戰(zhàn)神回來。
只是難免有人嘆息,“只可惜了,陛下才剛剛為他賜了一門婚,那靖遠侯府的五小姐就叫悍匪給殺了。”
“就是,也不知道大理寺那幫家伙干什么吃的,當年滅了定遠侯府滿門的匪徒查不出來,如今殺了五小姐的匪徒也查不出來,是不是只要和定遠侯府扯上關(guān)系,就等于是查不出來?”
“噓——小心隔墻有耳!”
“照我說啊,那五小姐死了也好,你們不知道啊,那五小姐被批為天煞孤星呢,所以才自小就被送到水月觀去,就是要那三清天尊鎮(zhèn)著這種煞星呢!”
“什么?五小姐是天煞孤星?那陛下難道不知道?還把五小姐賜給燕侯爺當妻子?”
這話一出,四周皆靜。
不一會兒,眾人皆是打哈哈,“哎,我想起來我還有事,先走了?!?p> “我也是,我也是!”
不一會兒,本來鬧哄哄的茶棚處,便門可羅雀。
此時誰也不知道,就在水月觀下山的道路染血的同時,水月觀深處,有一道姑正端坐于密室當中,在她身下,是無比繁復(fù)的陣符。
她手中拿著一個鈴鐺,輕輕一晃,那聲音仿佛在人的靈魂深處震顫,慢慢的,有九個光球飛到她身邊,仿佛十分歡喜一般,在她身上蹭了蹭。
那道姑微微一笑,指著陣眼,“丹楊,去吧,這是我能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了?!?p> “往后……就要靠你自己了?!?
風染夏涼
第一章修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