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間,下得車來,仰望頭上的花燈,好不欣喜:“童掌柜,日里我便與若蕓小姐賭猜,這個月臨風閣門前該換什么燈,果然被我猜中了!”
她見汪若蕓也從另一輛車里下來,便喊道:“若蕓,你那壺酒是跑不掉了!”
汪若蕓自來酒量大,在同窗圈子里小有名氣,只是平日太守小姐身份束囿,不得放開喝。今日既是已向家里稟明,與裴氏小姐兄妹同飲,家里自是不再阻攔。汪若蕓有了底氣,便一昂脖子道:“不用你說,我自是不會跑!只是,我們的規(guī)矩是,人人同飲一壺,方才行罰懲之事,桐心小姐可別忘了?!?p> “我自然不會忘?!迸嵬┬男σ饕鞯馈?p> 看來,這一群學子不光家世風光,性情也十分灑脫。
張果兒聽著他們的笑語,心里暗自揣度:前世,自己尚且能喝,只是不知這一世的肉身爭氣不爭氣?她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身板,高度還不錯,可越發(fā)顯得瘦,瘦得可憐,特別是那胸前,簡直……不提也罷。
長陽小臉紅紅的。她也是第一次參加這樣的場合,更是第一次喝酒。見大家伙開心的樣子,她既興奮,又緊張。興奮的是,可以與這么多的少年少女同飲,特別是其中還有裴桐儀;緊張的是,不知自己酒量如何?能否應對?可千萬別失了氣度,丟了臉面。
聽他們調(diào)笑時說,需得先同飲一壺。那么多人,同飲一壺。分攤下來,也不過兩三杯吧?幸好沒與他們打賭什么的,不然,今天就難堪了!
想到此,樂安長陽二姐妹氣定,隨同窗們上樓來。
樓上,童掌柜早已布置好一間臨江雅間。門口置一張曲梅屏風,既擋了外面的眼睛,又便于小二送酒端菜,更利于混合著酒肉濁氣的江風四散逃躥。
眾少子于江邊窗口談笑間,菜品一一上來了。
張果兒無意間望去,還算不錯。菜肴道道色澤明艷,菜蔬新鮮,并非俗世酒店常用的雞鴨魚鵝。
仆童穿梭間,童掌柜信步上來,施禮道:“今日小店為眾公子和小姐準備了一道菜。”
“???一道菜?明明這桌上的就不止一道菜了!”長陽脫口道。
裴桐心笑道:“這些,不過是襯托席面之用,算不得好菜。”
“那什么菜才是好菜?”
童掌柜笑了笑,道:“雪山飛蝶。”
一個面容干凈的童仆捧了一個盤子上來,只見一片片水晶上面,飛著一只只色彩鮮艷的蝶樣菜葉。
“此乃何物?為何如此鮮艷生動?”裴桐儀等人一涌而上。
童掌柜淺笑道:“此物乃長白山麓采摘的野菜,名喚蝶葉斕。它實則是一種菌,味鮮質(zhì)細,入口即融。”
“蝶葉斕?我如何沒見過?”張果兒的喃喃道。
“它生長在長白山麓常年冰雪覆蓋的極寒之顛,常人別說見到,就是知道的人都極少!”
“哦,原來如此?!?p> “所以,上盤時,須冰鎮(zhèn)其底,且半個時辰之內(nèi)食之,方才不壞?!?p> “哦……這些就是傳說中的冰呀……”
明州地處南方,從來不下雪,因此學子們對冰十分稀罕,伸長了脖子看稀奇。
“桐心,你看,它們好美!晶瑩透亮呢……”
“可以摸一下下么?”
“那怎么能行……吃的呢……”
“冰不是拿來吃的,上面的蝶……蝶……”
“蝶葉斕。”
“對,這個蝶葉斕才是吃得的。是吧,童掌柜?”
張果兒冷眼遠觀。
前世,她喝的銀杏果羹,每天夏季,也是這樣冰鎮(zhèn)著,由宮女們小心翼翼地送上來。
心中一陣悸痛。
“如今春日將近,日子越漸熱起來,你如何來的這些……冰呢……”
童掌柜指了指窗外的江。
“水里?”
“不。”童掌柜笑了笑,“江對面,有一眼冰井,這些冰便取自那里?!?p> “???冰井吶?我從來沒見過呢,帶我們?nèi)タ纯纯珊??”宋兼玉一臉向往?p> 裴桐儀道:“冰井來日再看,今日且先飲酒。酒呢?童掌柜!你給我們備了什么好酒?”
“酒倒是備下了,只是算不得什么好酒,無非就是我新近釀得的春酒?!?p> “童掌柜親自釀的春酒嗎?”裴桐儀興奮地喊道。
“自家配制的春酒,有何值得儀哥哥大驚小怪的?”汪若蕓嗔道。
張果兒在一旁看得清楚,汪若蕓雖是嗔,卻含著嬌態(tài),明嗔暗嬌。汪若蕓喜歡這個漂亮的小子。
“若蕓小姐?!迸嵬﹥x道。他向來如此稱呼她。
“你不知道,童掌柜家的春酒,比不得別家的。別家的春酒只用平常井水便得。他家的春酒,卻是去歲的雪水釀成的。”
“雪水也不足為奇。”
“平常的雪水確實也不足為奇??伤业难┧?,須得是大雪這一日下的雪,落在紅梅上的。粘了地的,童掌柜是不會要的,是吧?”裴桐儀轉(zhuǎn)頭問童掌柜。
童掌柜點點頭,接著道:“粘了地氣的有泥腥味,需得紅梅上的,不但沒地腥氣,反透著一股子梅香。這才是釀酒的佳露。
“可巧,去歲大雪那日,好一場大雪,我采了整整一天,只得了三甕,藏于地下。開春,釀了酒。今日,還是第一開。本想自己喝的,得知公子小姐們要來,便送大家喝了!”
眾人一陣驚呼。
“那我等還不快快入席?不然,豈不是辜負了美酒佳肴?”
眾少年少女紛紛入席。
裴桐儀是主家,又身份最為尊貴,理所當然坐上席。右邊則是妹妹裴桐心。左邊依次下去是裴桐謹、宋兼玉等男子,右邊裴桐心坐定之后,按以往習慣,應該坐汪若蕓等人的,可今日多了樂安和長陽姐妹。
“我看,今日樂安和長陽就坐這里吧?一則,她們貴為公主,二則,今日,她們是新客。”
那汪若蕓心底是看不上張果兒姐妹的,原本聽得入座,大喇喇就要坐裴桐心身邊,猛聽得裴桐心一席話,行至裴桐心身邊的身子一僵,抓起桌上的酒壺,道:“我來司酒可以吧?今日我可是要受罰酒的。”
這個圈子里有個不成文的規(guī)矩,誰喝酒多,誰可以作司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