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途中,路過一戶人家,這戶人家破敗不堪,門楣低矮,破舊的門虛掩著,門縫里透出暗淡的光線在不停的搖曳。院落里長滿雜草,雜草間隙,又長出幾棵絕不是有意栽種的不知名的花。院門是一扇七八片舊木板釘在一起的柴門,還沒有黃土夯的院墻高。
院門開著,出于好奇,我便躡手躡腳地跨進院門。一只腳剛跨過門檻,“汪汪汪……”一陣緊接一陣狂叫,只見一條小白狗不知從哪個角落躥了出來,帶著滿腔的敵意,露出雪白的牙齒沖我飛奔而來,我嚇得轉(zhuǎn)身拔腿就跑,一口氣跑得很遠很遠……
在一個拐彎處再也看不到狗狗的影子,我才停下腳步,踹著氣,慢慢的過了好久我才平息下來。我心不再焉地踩著一地零亂的樹影往前走著,卻莫名其妙的置身在一條古道上,古道兩旁栽滿樹。
突然,前面閃過一個熟悉的身影,誰?我睜大眼睛看了看,哦,原來是村里阿巴,我不知道她的真名是叫什么,村里人都叫她阿巴,所以我也叫她阿巴。阿巴是個啞巴,不會說話。她和我差不多年齡,有點胖,她今天穿著她母親的衣服顯得很不合體,又老氣,可她不在乎這些,她總想有個伙伴能和她一起玩一起說話她就特別高興,高興時她會張大嘴巴“哇,哇”的不停的發(fā)出聲音。我想老天爺真會開玩笑,賜給她一張會吃飯卻不會說話的嘴。
她一眼看見我,我其實也看到她,但我假裝轉(zhuǎn)過頭在欣賞路邊的風景故意不看她。記得前幾天我們剛鬧過別扭,那天我生氣了沖她大喊大叫,好幾天我都不理她。村里的伙伴們常會欺負她,都不和她玩,只有我偶爾會向她笑笑,她就老跟著我。她怕自己沒伙伴,無論我是否生氣,她依然會跟著我。這次我以為她不會再叫我了,可她依然老樣子像是什么事也沒發(fā)生過,她大聲的沖我喊并向我招招手,我故做驚訝然后露出一點高興的樣子也向她“哇,哇”叫了幾聲。我知道反正她聽不懂,所以就沒說有關(guān)的話題。顯然,她看到我臉上的微笑很高興,她裂著她的大嘴巴又一次的沖我笑。她伸出手向我比劃著,我看了半天終于懂了她的意思,她是要和我同行,一起出去散步。
一起散步,她不會說話,兩個人走不就像獨自一人行走一樣,有話跟她說不是白說嗎?好了,算了,讓她跟吧,反正不礙我的事。我一句話也不說只管自己走,她看上去很是開心,一路上哇個不停,仿佛我完全聽懂似的。
我們穿過一條青石板幽暗的小巷,一路行來她像是對什么都充滿好奇,路邊很平常的一朵小花,或是一只毛毛蟲她都要看上好久,但又怕跟不上我,看了一會兒就匆匆跑過來跟在我后面。我想,又不是來自遙遠的首都,這滿目農(nóng)村景象,全都是尋常所見,她怎會像城里人這樣看到啥都大驚小怪呢。她是不是太高興了所以才……
在小巷的右邊有一座老屋,臨巷的門開著,我探頭向門內(nèi)觀看,見里面坐著幾個婦女,她們不做家務(wù)事,也不做手工,只是虔誠端坐著。我納悶,又細心地觀看了一會兒,原來她們都閉著眼,手執(zhí)佛珠一串,口中重復地念著“南無阿彌陀佛”,手指不停地撥過佛珠一顆,長長一串佛珠,全都撥完,然后又重撥,就這樣一圈又一圈沒完沒了。
阿巴看了,她哇哇大叫,叫聲引得她們睜開眼睛一憋,但很快又閉上眼睛若無其事似的念自己的經(jīng)。
走出小巷,前面豁然開朗。阿巴高興地飛奔起來,因為眼前是一條寬闊的小溪,溪水異常的清,阿巴像是沒看過似的,她的眼神露出異樣的目光盯著溪水看。水里的魚,石頭她都要看清楚。石頭沒美丑,在喜歡看石頭的人眼里石頭永遠是美的。
她很快走到溪邊蹲下把手攤開,讓溪水舔著自己的手,她玩著水又像是和水捉迷藏,她沖我微笑著臉上露出幸福的笑容。
我也快步來到溪邊,溪水清澈見底,水輕輕地撫摸著石頭,石頭安靜地躺在水底里,像是向每一位路過此地的匆匆過客表白自己幸福安逸的生活。
溪水最美麗的不僅是流淌,更是在拐彎,無數(shù)個挫折成就它稀有的氣度來容納一切,無須再說什么了。
我的眼睛一直盯著拐彎處,看得出神。水底的石頭被水沖洗得多干凈啊,我隨手從水底里撈起一塊石頭上來,它是多么干凈而又圓滾,然后我又把它放回原處。我很想告訴這些躺在水底里的石頭,我來過,在這里,我從很遠的地方趕來,是因為想告訴你一個秘密,或是想回一次眸。
我正想得出奇,阿巴又大聲啞啞的沖我叫,她定是看到水里的魚了,想對我說。
我卷起褲襠,提著一雙鞋子,踩在水里,清涼的溪水撫摸著我的腳丫,舒服極了,我想起小時候自己抓魚的情景,現(xiàn)在,我也帶著曉幸的心里看能否抓到一條魚兒回家。
我沿著溪水往下走,阿巴不敢下水。小時候她曾掉過水里,也許是嚇破膽了,再也不敢下水。她只是在溪邊走過來又走過去,累了就找塊石頭坐下,順手掬一捧溪水呆呆地看了很久很久。
溪水潺潺的流著,一塊石頭擋住了它們的去路,水就從石頭的上面流過,濺起水花。
我一路踩著溪水忘情的玩,突然,腳一滑,整個人摔倒在水里。阿巴見狀哇哇大叫,也不知她那來的勇氣一下子跑過來,趟著水來到我身邊把我從水中使勁地拉起來,雖然溪水并不深,我卻摔得爬不起來,還吃了好幾口水,幸好阿巴及時趕來,要不然我怕是真的爬不起來了。
我們慢慢的往岸邊走,我不時的看看阿巴,雖嘴上沒說什么,在心底里我已對她充滿感激,我不知道該怎樣打手語表示感謝,但我還是使勁得亂比劃著,眼睛莫名的看著她,她似乎懂一點領(lǐng)悟到一點,她默默的把頭轉(zhuǎn)向一邊,我突然發(fā)現(xiàn)她眼里噙著晶瑩的淚花。
“怎么了?”我大驚,露出一臉的驚訝和疑問,看著我疑惑的臉,她指著我濕漉漉的衣服笑了,我看了看自己這副狼狽樣也會意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