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驕陽似火,天上沒有半片云,空中沒有一絲風,柳條無精打采地垂著頭。街道旁,馬路邊,熱氣陣陣襲人,悶得有點讓人無法喘氣。街上行人越來越少,一切都變得寂靜。偶爾,可以聽到遠處傳來的幾聲零落的鐘聲在這寂靜的空中回響……
好熱的天,我自言自語,坐立不安,時不時的抬頭看看天,但又無可奈何。
“補傘呦,補傘?!币魂囮囘汉嚷晜魅胛叶洌耋@濤駭浪般打破這沉寂的上空。這樣的大熱天,竟然還有人出來補傘,我大吃一驚,那聲音越來越近,越來越近,矮小的身影一點一點地向我靠近,迎面走來一位老人,肩上挑著工具箱,一邊走一邊吆喝著:“補傘,補傘?!薄罢媸堑?,大熱天,補什么傘?看他還挑著工具箱,怎么如此的老古董,如今補傘,補鞋都是騎著三輪車的,而他真是落后?!蔽倚睦锇蛋掂止局?。
老人六十多歲,背有點駝,也許是生活的折磨使他顯得更加蒼老,矮小,他脖子上掛著一條毛巾,臟兮兮的,像是好久沒洗過。
是因為走累了吧,他放下工具箱,停在我家門口前,他那雙深邃而又帶著紅絲的眼睛四處張望,然后拍拍身上的衣服,用毛巾擦擦臉上的汗,竟然向我走過來?!霸趺椿厥?,他要干什么?”我正思索著,瞬間,一股難聞的汗臭味直嗆我鼻子,噢,這氣味是從那條毛巾發(fā)出來的,我一下子害怕的跳開。他似乎察覺到什么,不自覺得向外移動一下腳步,猶豫了一會兒,剛要開口,我卻搶先說了:“我沒傘補,你到別處看看?!蔽蚁腭R上趕走老人,老人怔怔的看著我,那雙渾濁的眼神充滿渴望,干裂的嘴唇一動一動的,我不敢正視他,好久,他才說:“有……有水嗎?我可以喝這里的自來水嗎?”他指著我家門口的自來水龍頭說。原來他要喝水?!翱梢??!蔽译S口而出。本以為他會向我要個碗什么的,可他沒有,直接把頭伸到自來水龍頭那,打開龍頭,像是夏日里的一棵枯草遇到一場大雨似的,,“咕嚕,咕嚕?!币豢跉夂攘撕脦卓??!罢媸娣?,太舒服了。謝謝,謝謝?!彼呎f邊用他那條又臟又臭的毛巾擦擦嘴。一看那毛巾,我下意思的又一次避開他,他一點也不在意,只是微笑著,挑起工具箱,又向我道了聲謝謝,走了。
望著他遠去的背影,我心里想著,這老人怎么回事,大熱天,補傘,是否有毛病啊,真是的。但我又希望下次別遇見他,特別是他那條毛巾。
好幾天過去了,這件事慢慢地被淡忘,被時間的風吹到記憶的角落里。
一天,我打著傘走在回家的路,風呼呼地刮著,雨劈劈啪啪地打在傘上,我奮力的抓住傘,怕傘被風刮走,我頂著風,冒著雨,艱難的行走,那風以飛快的速度在我頭上,空中亂轉(zhuǎn),我始終還是擋不住這大風,“咔嚓”一聲響,雨傘被風刮地四腳朝天,而且好幾只傘架都斷了,雨點打在我的身上,臉上難受極了。此時的我,像只熱鍋上的螞蟻,不知所措,只好拿著破傘,躲在屋檐下,等待雨過天晴。
路上,幾乎沒有行人,偶爾有一兩個騎自行車的飛快地從我身邊擦肩而過,屋檐下,只有我一個人蹲在一個角落里,除了風聲,雨聲,四周靜悄悄的,一種不安恐懼感突然慢慢向我靠近,我望了望這墨潑的天空,此刻,很希望有個和我一起避雨的人,可在這茫茫大雨中,一個人影也沒有,我失望的搖搖頭。
不知等了多久,忽見雨簾中朦朦朧朧一個身影在雨中晃動,慢慢地越來越靠近,那矮小的身影也越來越清晰,我一陣歡喜:“他是來避雨的嗎?”“好大的雨”聲音剛落,人也到了屋檐下,噢,好面熟,是他,我的心一驚,是“補傘老人”,他依然挑著那擔箱子,身上穿著雨衣,雨水從他頭上,身上一直往下流,脖子上依然掛著那條毛巾,只不過這次毛巾可干凈多了。他放下工具箱,抖抖身上的雨水,從脖子上拿下那條毛巾,把水擰干。顯然,他一眼就認出我,“好大的雨”,他邊說邊沖著我笑了笑,我也尷尬地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但現(xiàn)在我已不再為自己只有一個人而感到害怕了。
突然,他發(fā)現(xiàn)我手中的這把被風刮破的傘,笑著說:“傘破了,讓我看看?!彼鲃拥亟舆^我手中的傘,看了看,什么也沒說。
他熟練的打開補傘箱,坐了下來,仔細地看了看傘破的地方,從箱中取出支架,然后取下斷支,換上剛?cè)〕鰜淼闹Ъ?,先用軟鐵絲一根一根的穿過支架上的小洞,扎緊,固定在雨傘上。最后用針把支架縫在傘上。我的目光突然移到他的手上,那是一雙結(jié)滿繭子的手又粗又大,但做起針線活又是那樣靈活,一點也不顯得遲鈍,粗笨。他縫得那樣認真,仔細。我又一次地仔細端詳著這位老人,他花白頭發(fā),臉黑黑的,一雙混濁的眼睛,飽經(jīng)風霜的臉上刻有幾道深深的皺紋。他看上去比實際年齡要老些。補傘能賺幾個錢,這種生活也許已成了他的習慣,他的樂趣吧,也許是生活所迫吧,要不然,他為何大熱天,下雨天,一天到晚出來為他人補傘呢?一連串的想法在我腦海中浮現(xiàn)。雖然我不知道他為什么要補傘,但我知道他至少能給別人帶來很多方便。
不知不覺的一把傘很快就修好,我打開傘看了看:“嗯,不錯,現(xiàn)在看起來更結(jié)實。”他站起身,又用毛巾擦了擦臉上的雨水或是汗水。我急忙掏掏口袋,拿出五元錢給他,他笑著說不好意思,收了我的錢?!澳鞘菓摰??!蔽野蛋档叵?。他在他自己口袋里掏了半天,才拿出三張一元的,伸到我面前,說:“給,找你的錢?!薄霸趺矗€要找,是不是太便宜了吧?!蔽冶牬笱劬Γ{悶。他早已把錢塞在我手上,始終還微笑著。然后他又用力的擰那毛巾:“見笑了,看這毛巾擰出來的水好臟。”他邊說邊笑著。我還能說什么呢?只是感到他熱情,親切,隨后也跟著他笑了………
此時,雨漸漸小了?!翱梢宰吡恕!崩先宋⑿Φ恼f。我抬頭看了看,的確,雨小了很多,也該走了。老人挑起他的工具箱,毛巾早已掛在他脖子上,他向我揮揮手,一腳踏入雨簾中,那背影漸漸地,漸漸地遠去,突然,他下意識的轉(zhuǎn)身,一個回眸,一個微笑。
雨簾中,一個淡淡的人影,一個回眸,一個微笑。構(gòu)成一幅完美的畫面,將永遠的定格在我的視線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