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寒料峭的日子也不過幾瞬，迅速的和黃河大汛一起退去了，在朝廷反應(yīng)過來騰出手去賑災(zāi)之前，昭軍反倒先舉起了賑災(zāi)大旗，修堤壩發(fā)義糧了。
陸冥之最終還是心口疼痛，他矛盾的要命，縱然兵者詭道，戰(zhàn)事無眼，可偏關(guān)百姓何辜，算了，能救一點兒是一點兒罷。
就當(dāng)自己是偽善。
陸冥之奪過燕齊諧手中的算盤，噼里啪啦打了好一陣子，抱著算盤肉疼了好半天……
他的軍費啊，這么多糧這么些錢，夠養(yǎng)活多少兵，造多少門新炮了？原先那水缸王大人的私庫和鎮(zhèn)安親王溫杉的私庫，可不是要見底了。
燕齊諧白眼一翻一翻：“想做好人就別心疼錢?！?p> 陸冥之問燕齊諧道：“那混賬朝廷的救濟沒發(fā)下來？”
燕齊諧道：“你都說是混賬朝廷了，還等著救濟發(fā)到這兒來？發(fā)到是發(fā)了，只是到不了民眾手上罷了，咱們在西北鬧騰的厲害，山東和湖廣的局勢一樣不穩(wěn)定，國庫不比你的軍費好到哪兒去，況且這一路貪官污吏層層克扣下來，能見著兩三粒麥子就算不錯了?！?p> 陸冥之依舊抱著算盤：“甚么群雄并起逐鹿中原，敢情是就幾個窮鬼搶土地，要不要咱們和張信的順軍比比誰更窮一些?！?p> 燕齊諧道：“大概是我們，張信不用裝好人賑災(zāi)?！?p> 陸冥之：“……”
他頓了頓，又道：“湖廣哪一位，叫甚么，打聽出來沒？”
燕齊諧道：“陳天澤。他手上領(lǐng)的全是水軍，局限性大，在湖廣一代尚可橫行霸道，北上卻有些難度，短期內(nèi)還成不了氣候。”
燕齊諧想了想，又道：“說起順軍，我倒是想起來了，之前派去齊魯?shù)睦顬榱旱惯€算是頂用，雙方纏斗許久，竟死死纏住了順軍，沒讓他們逼近京畿重地，只是損耗巨大，傷亡也頗多，朝廷一直拆東墻補西墻，也不知能撐到什么時候?！?p> 陸冥之道：“照你的意思是，那混賬朝廷現(xiàn)下自顧不暇，等咱們徹底解決拿下了偏頭關(guān)，就能直接揮師東進，趁亂侵襲京師了？”
燕齊諧道：“此次東進，最大的城市是大同府，倘若順利打下大同府來，一路東進便勢如破竹再無阻礙，倒時……”
燕齊諧深吸一口氣：“你就在大同府稱王?！?p> 雖說早知道會有這么一日，但再一次這么明了地被提出來，他還是感到心頭一顫。
燕齊諧笑道：“要行到風(fēng)口浪尖兒上了，兄弟一遭，禍福同享罷?！?p> 陸冥之喚道：“我的師爺?！?p> 燕齊諧：“嗯？”陸冥之一直喚他小五，鮮少這么喊他。
陸冥之笑道：“所以先把禍?zhǔn)庐?dāng)了，你既然說賑災(zāi)的銀兩糧食層層克扣發(fā)不下來，那咱們就把這群官老爺?shù)募疑崛即蚪倭?，反正這堆東西也是該發(fā)下來賑災(zāi)的，咱們奪了去，也好解燃眉之急?！?p> 燕齊諧抿了抿嘴，道：“將軍，你我就不必親自去了，遣李長冬，或是賀戎，誰去都成，你還是去那堤壩底下‘親力親為’，收買人心去罷?！?p> 陸冥之：“有理?！?p> 說罷命令就傳了下去，遣了李長冬去“打家劫舍”，自己把算盤撂下，要去堤壩下干活兒了。
他走了兩步，回頭又道：“能偷的能搶的務(wù)必全都弄來?！?p> 燕齊諧嘆氣，這家伙真是越來越摳門了，難道世家出身的家伙，不該視金錢如糞土才對嗎？
燕齊諧搖了搖頭，依舊坐在房里沒出去，給自己倒了點酒喝。
他生性懶散，又不是真刀真槍的上戰(zhàn)場，這種體力活兒，他實在懶得去。
正懶洋洋的癱著，忽然聽到咣當(dāng)一聲，旁邊倒了個東西，駭?shù)乃s緊跳起來看，旁邊滾倒一個不只是用來做甚么用的大缸，他心下起疑，走上前去看。
司馬光砸缸了嗎？
這一看，看的他魂飛魄散。
“衡兒?！毖帻R諧喚。
那小崽子沒哭，仰頭露出兩顆米粒牙，喊道：“姨父?！?p> 燕齊諧趕忙把他從里面拽出來，問他：“你在這兒待了多久了？”
陸士衡伸出兩根手指。
燕齊諧：這是啥意思，兩刻鐘？兩個時辰？這地方也沒個滴漏，小崽子還能分辨出時間呢？就算有滴漏他也不會看啊。
小崽子道：“爹爹……姨父……兩個人……”
??？？？
爹爹和姨父兩個人都在的時候就在了，是這意思嗎？
燕齊諧問他：“你是來找你爹的還是來找我的?！?p> 那小崽子眨了眨眼睛，道：“都找?！?p> 倒是不得罪人。
燕齊諧又問：“那怎的又躲起來了？”
陸士衡道：“爹爹忙?！?p> 很好，露餡了，就是來看他爹的，不是來看我的，燕齊諧心道。
民間小孩子有剃發(fā)的習(xí)慣，現(xiàn)在衡哥兒是個小光頭，燕齊諧很想在上面彈一下，終究還是忍住了。
燕齊諧開口道：“誰同你說的大人們說事兒……呃……忙的時候不可以過來打攪?！?p> 陸士衡一本正經(jīng)：“姨母?！彼赡苡X得說服力度不夠大，于是補充了一句，“國家大事?！?p> 啥？小寰子說我們說事兒的時候都是在忙國家大事，所以不讓衡哥兒過來打擾，嘶，那萬一，是在胡謅些哪兒的酒好喝呢？燕齊諧心道。
這有點兒太拘著孩子了罷？在旁邊聽一耳朵又何妨？只要這小崽子不亂鬧騰……等等，衡哥兒很鬧騰嗎？燕齊諧心中又道。
“得了?！毖帻R諧跟那小崽子說，“咱們出去瞧你爹?！?p> 小崽子眼睛亮了一下，旋即又繃住了臉，一本正經(jīng)答道：“好?！?p> 燕齊諧牽著他，心道，真是跟他爹一個德行，不管有些個甚么心思慣愛藏著掖著，拿自己當(dāng)小大人了？
燕齊諧心里正想著，手里領(lǐng)著衡哥兒走，沒留神兒，大步流星走得飛快，等想起來了，一看衡哥兒，基本是“拎”著走的，陸士衡兩條小短腿飛快地倒換著，跟著燕齊諧“哼哧哼哧”地跑，臉漲得通紅，看起來要斷氣了。
燕齊諧心想：鬧成這樣，被四郎看到了，還不找我玩兒命？
他搖了搖頭，趕緊抱起來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