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夜里起風(fēng),刀子似的刮得人臉疼,深秋里枯黃的落葉窸窸窣窣碎了一地,教風(fēng)一吹,揚得漫天都是,將人迷得睜不開眼睛。陸冥之一眾圍在朵干都指揮使司之外,只能時機(jī)一到,便可傾巢而出。
陸冥之壁虎似的悄悄貼在墻角,和濃黑的夜色融為一體,朝上仰望,都指揮使司的城墻倒是怪高,不過如今摸清了情況,心中也算是有了底,比起第一回到這里不知是要熟悉了多少。天上連一顆星子都沒有,朝上望去到底是黑得深邃,真真是個偷襲的好天氣。他鎖了眉頭,輕輕出了一聲,似是發(fā)號施令,城頭上一個守城的兵士應(yīng)聲倒地,胸口上插著一支箭,箭尾羽毛微光一映,寒光凌冽,不多時,城頭上幾個全都倒在了地上。
陸冥之一揮手,上鐵鉤,鉤城頭,架云梯,攻城!
方才倒下來來的一群人中忽的有個動了動,一個骨碌翻身爬起來,捂住朝外流血的傷口,小心翼翼的往城下去,想站起來卻又站立不穩(wěn),滑了一跤,直直滾到了城下,他不顧傷痛趕緊爬起來,一瘸一拐往里頭趕。
指揮使!楊經(jīng)略!薛副將!有人,有人來偷襲咱們!
那指揮使是個朵干當(dāng)?shù)厝?,向來是懼怕忌憚京里派來的朵干?jīng)略楊岑和副將薛廷璧,生怕自己惹那兩尊大佛不高興,今日又是做了席面,好酒好菜的招待著,可不知怎么著今日下了席卻鬧起肚子來,跑了好幾趟,如今幾近虛脫,正歪在榻上歇著,聽有人著急忙慌跑進(jìn)來說是有人打上門來了,兩眼一黑,一頭從榻上栽了下了來,旁邊人攙扶不及,讓他重重跌在了地上,他好容易爬將起來,忙對著那人大喊:“你來找我有甚么用!找楊經(jīng)略啊,如今兵符和朵干的兵盡數(shù)在他手上,你先來找我報,可不耽誤時候!”他又轉(zhuǎn)念一想,“罷了!先去報那薛副將!如今找楊經(jīng)略一時半會兒也不頂用,你找了薛副將,如今還能上城抵御一段時間!”
“快去!快去!”那兵士和幾個小廝在指揮使的吼叫中連滾帶爬的滾了出去,只留那指揮使?jié)L在地上喘粗氣,他緩了半天忽的又跳起來:“不成不成,我還得去一回茅房!”
旁邊的小廝急道:“大人!外頭這會兒指不定亂成甚么樣兒呢!還是小的給您拿恭桶去罷?!?p> 指揮使一聽,覺得有理,旋即又癱坐在了地上。
話說薛廷璧原本這時就沒睡,聽聞起義軍昭軍打上門來了,提了戟便要沖出門去,順帶著囑咐下頭人道:“你與舅舅說,就讓他好生歇著,切莫著急上火又傷了身子,我一人帶人便應(yīng)付得來?!?p> “正巧,好好會會那呼聲頗高的昭軍,還有那位玉面小將軍。”薛廷璧心下暗道,腳下加快步伐。
說話間,那一頭昭軍的先鋒已然打上城來,教指揮使司最早聽見風(fēng)聲趕上城來的幾個勇猛的兵士差點兒戳成了篩子,那幾個吃了虧也不下城去,只和上頭人拚命,還不斷有人朝城上沖去。沒朝上沖的人也不閑著,砍了大圓木撞門,城墻上的土石灰塵撲梭梭的往下落,仿佛地震一般,城頭上的人站立不穩(wěn),險些被從城頭上晃下來。
“去去去,不用和薛副將說了,直接架鍋燒滾油罷,這節(jié)骨眼上就算是薛副將親自來了也不會說咱們僭越的!”城上的兵士大喊道。
不多一會兒,幾口大鍋就支上了城頭,即刻就燒起滾油來,城下昭軍有個小子,一看架勢不對,一下子竄到了城頭上,飛起一腳踹翻了那油鍋,一整鍋滾油反倒盡數(shù)潑到了架鍋燒油的那個人身上,燙得吱哇亂叫了幾聲,就沒了聲響,那小子也自己燙了腳,從城頭上滾了下去,李長冬在下面眼瞧著要不好,叫了幾個人把那小子接住了,夸道:“好小子,待會兒我去找將軍稟明了,讓陸將軍給你發(fā)賞錢!”
那小子疼痛難忍,卻也喜出望外,道:“謝過李參將!”李長冬道:“趕緊抬下去罷!估計得養(yǎng)好一陣子了?!?p> 李長冬跑了兩步,在另一頭找到了陸冥之,問他道:“小將軍,這會子上頭已經(jīng)架起油鍋來了,咱們要不要上神機(jī)營?”
陸冥之道:“他們的神機(jī)營還沒出來呢,咱們上神機(jī)營為時過早了,況且,若是沒有紅衣大炮,那些個東西還是守城時好用?!毙从值?,“小五給他們下的藥也快起作用了,咱們的神機(jī)營還是留著當(dāng)殺手锏罷?!?p> 李長冬想了想,點頭稱是。
這會子就算把朵干都指揮使司打下來了,可只有打過了玉門關(guān)才算是進(jìn)的了中原,等到玉門關(guān)還有一場硬仗要打,神機(jī)營那起子稀罕玩意兒還是留到打玉門關(guān)的時候罷!
城上的兵士燒著滾油,燒著燒著覺得自己腹中嘰里咕嚕絞了起來,一時間似乎有東西在腸子里橫沖直撞,他趕忙將燒油的任務(wù)交給一旁的兄弟,連連抱歉道:“人有三急!有三急!見諒見諒!”
替他的那位,沒多一會兒也覺得哪兒不對勁,一個沒忍住,丟了手中的活兒就跑,旁邊人趕忙喊他,說他這人怎的這般不堪重用,結(jié)果自己也忽的鬧起不舒服來,一時間,城頭上忽的混亂起來,也沒多久的功夫,城上城內(nèi)亂作一團(tuán),有些個兵士實在忍不住,屎尿橫流起來,原本僅僅有條的都指揮使司一下子亂了套。
薛廷璧怒氣沖沖地沖上城頭,奈何自己的兵士早已亂成一鍋粥,只有幾個不飲酒的還能勉強(qiáng)抵擋,不是大家意志不堅定,是這身體上的困難實在沒法子克服,他怒極,朝下望去,城下一個少年郎披甲戴胄,舉著火把,面如冠玉唇紅齒白,劍眉纖長,鳳目微挑,眉眼姑娘一般的好看,他身旁那一個膚色微黑,生了一雙桃花眼,眼中波光瀲滟,露著一口白生生的牙笑得燦爛。
薛廷璧咬牙切齒,一拳砸在城頭上——他這是招了別人的道兒了!薛廷璧氣急,扯過旁邊人手上的弓箭,一箭射了下去,陸冥之抬手用破月槍一擋,那箭矢就飛向了別處。
好你個陸四,老子拿你當(dāng)兄弟,你卻這般對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