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琛聽見他說的話,卻突然笑了出來,道:“真好,真好,權利真是個好東西,教我得不到時輾轉反側徹夜難眠,得到了卻又夜夜夢魘的東西!”
他冷笑連連,笑得開始咳嗽起來,感覺心肝肺都咳出來了:“若我沒記錯,你今年也十七歲了,哈,我十七歲的時候,還只能日日在父親面前討好,事事求拔尖,卻得不到寧瑜輕而易舉就能拿到的世子之位,真是,真是有趣極了……”
他看著陸冥之,眼神怨毒:“你殺了我罷,你現(xiàn)在就殺了我,反正,以你的武功,殺我還不容易?”
他突然又笑起來了:“等今后你午夜夢回的時候,我定然會來纏著你的!”
陸冥之道:“怎的?還打算嚇唬我不成?”
陸冥之破月槍頂在寧琛的喉嚨上,絲絲的冒出血來,他道:“夜里魑魅魍魎那么多,到底不缺你一個?!闭f罷,手上用力,“噗”的一聲噴出血來,流了他一手,殷紅殷紅,在晨光微熹中閃著詭異的顏色。
寧琛的身子軟軟的倒在地上,脖子上冒著血,漫了一地,陸冥之蹲在地上,伸手去探了探他的鼻息……
沒了……
寧琛死了。
寧琛死了?他就這么死了?為甚么感覺心里不痛快似的,是不是讓他死的太容易了?有的時候看來,死去也難免不是一種解脫。從某些方面來說,讓他活著,才是最累的罷?他得到了一些東西,也必然要失去很多啊。
陸冥之拿了寧琛的劍,猛地一揮將寧琛的頭砍了下來,首級這種東西,還是掛在城頭上比較有威懾力,況且是這種目前還位高權重的人。
他拎著寧琛的頭,搖搖晃晃從室內走出去,喝醉了一般,他站在庭前,院中的人早已倒了一地了,他一時間不知道要到哪兒去,他抬起頭來,望著天空,忽的,天上跳出來一顆太陽,鮮紅鮮紅的,血一樣的刺目,照的滿地鮮血都快燃燒起來,陸冥之從來沒覺得哪天的太陽是這么個顏色的。
天亮了。
嗯,天亮了。陸冥之心道,燕小五他們,也該攻城了罷?陸冥之摸索半天,從身上摸出信號彈來,一簇煙火在那殷紅殷紅的光芒下沖天而起,炸開,炫美如煙,陸冥之看著那簇煙火,突然傻傻的笑了笑,邁開步子朝外走去。
宣平宣平,以宣太平,可這天下今后再也無法太平了。
他走出去,一路走著,不知道要朝哪兒去。
然后,他看到了寧翊宸,站在風里,看向他,淺淺的笑了笑。
寧琛頭顱上的嵌七寶紫金冠叮叮咚咚跌在地上,咕嚕咕嚕滾了出去,沾了血的,明晃晃的滾到眾人面前,血點子崩在陸冥之臉上仿若櫻花盛開,玉面修羅一般,他說:“阿嬰,我報了仇了,也替你報了仇了。”
人是我殺的,你這不算弒兄了。
他看見她的唇形,說“好”。
陸冥之一步一步朝她走過去,他覺得自己早就死了,可這一瞬間他卻又覺得自己活了過來,死了以后脫胎換骨,得到新生了,陽光照在他身上,他感到有些癢癢的,寧翊宸的笑容迷離恍惚,不像真的。別是在做夢罷?
忽的,站在寧翊宸身后的寧翊寰白眼一翻昏了過去,砸在地上好大一聲,陸冥之一個激靈,不是夢,是真的,或者說,夢醒了。
他現(xiàn)在開始考慮自己要不要把手上拎著的頭放到別的地方去,是扔在地下還是讓別人拿著,自己這樣是不是駭人的緊,會不會……
會不會嚇著她……
他手足無措起來,一時局促不堪,忽然他身旁來了個人,要拿他手上的寧琛的頭,他下意識去避開,抬頭一看是鄭祀,就也放下心來,松手了,手上東西掉在地上也沒在意。
他走到寧翊宸身前,伸手想摸她的臉,手指觸在她臉上,卻忘記了手上有血,這么一摸,摸了她一臉花,弄得他自己不禁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寧翊宸起先不知道怎么了,稍稍一想卻又明白了過來,也跟著他笑起來,陸冥之一邊笑一邊捧著她的臉,揉起來,笑道:“怎么跟個貓崽子似的。”
寧翊宸一邊笑一邊道:“疼疼疼,別揉了。”
陸冥之看著她,眉眼彎彎,畫中人一般,他俯下身去,看著她眼中全都是他,他輕輕低下頭去,吻上她的唇。
……
“那個……葛媽媽”鄭祀道。
“嗯?”葛媽媽正在發(fā)呆
“那個……二姑娘怎么樣了……”鄭祀不知道拿手上的頭怎么辦。
“沒……沒甚么大事罷,二姑娘向來怕血,興許只是嚇著了罷……”葛媽媽繼續(xù)發(fā)呆。
正往鎮(zhèn)遠門里沖的燕齊諧突然一個哆嗦,旁邊的祁當歸趕忙問他:“小五你怎么了?”
燕齊諧朝上抽著涼氣:“我有一種不好的預感?!?p> 祁當歸整個人身上的汗毛都炸起來了:“怎怎怎么了?!”
難道是陸四郎那邊出了甚么事?燕齊諧長長的嘆了一口氣:“我覺得四郎他不要我了。”
祁當歸:“……”
“前越建平十四年,太祖得明彧皇后手書,夜入齊威侯府,殺齊威侯寧琛,琛箕踞以罵太祖,太祖無懼,刺之以槍,長寧王于鎮(zhèn)遠門外輔之,以火器為媒,攻鎮(zhèn)遠門。太祖奪宣平,百姓接歡欣鼓舞,簞食壺漿,夾道而迎。逾月,太祖歸明彧皇后,年十七。明彧皇后方十四,有國色焉?!?p> ——《昭史·太祖本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