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將軍府,嵇咎黑著臉跨上自己的坐騎,是一匹黑身白蹄的踏雪馬。
踏雪馬躍金載著他,撒開四蹄,向著嬈夢出事的平渠巷疾馳而去。
馬蹄聲停在了巷口的婆婆身前。
瞎眼婆婆抬起頭,露出深陷的眼窩,‘看’向她身前的嵇咎。
躍金的響鼻聲偶爾響起,瞎眼婆婆不知道面前來得是什么人,只是覺得他們這隱蔽的巷子一日之間來了這么多人,這可不是一件好事啊。
蒼老的嘆息在心中響起。
“客官買雞蛋嗎?”阿婆的聲音沙啞滄桑,像是被腳踩過泥沙石子,讓人覺得不舒服。嵇咎的目光越過阿婆,看向她身后空無一人的巷子。
在這么一個僻靜的地方,聰明的人都不會在這里做生意,一日里恐怕都不會有人光顧。
“阿婆,這里人也沒有一個,你這雞蛋有人買嗎?”嵇咎問,雖然眼前的老嫗雙目已盲,他還是掛上了如沐春風般的微笑,嗓音溫潤。
果然,瞎眼婆婆聽到了這溫柔的詢問,心中的戒心放下不少,只要是女子,無論老少,對溫柔的男人總是沒有多少的抵抗力。
“唉……我老婆子家就住在這巷里,無兒無女,靠著養(yǎng)的幾只雞過活,一個瞎子又能走多遠?幸而好心人多,老婆子倒也還能勉強糊口?!毕寡燮牌排闹笸劝@命運的不公,她也不是不想去熱鬧的地方擺攤,可是一個老人家,還看不見,如何能夠走遠?
一切看上去都正常無比,老嫗的理由倒也還算是充分,可就算沒有提前得到消息,嵇咎也不會就這么被糊弄過去。
就是太過正常,反而會讓人覺得不對。
巷中一陣冷風刮過,將還未散去的血氣送入了嵇咎的鼻尖,就那么一絲半點的血腥味,嵇咎也沒有錯漏。
嘆息一聲,這個老嫗果然是說了謊。
“先前可有年輕女子來過?”
老嫗搖頭,裝傻充愣。
嵇咎也不再和她多話,輕聲吩咐:“把公主帶回來?!蹦悄樱路鹬皇菋茐粽{皮出去玩耍未歸一般。
五道人影從嵇咎身后躍出,轉瞬沒入了大大小小的院落之中。
嵇咎負著手,神定氣閑的站在巷口,不過一盞茶的功夫,五個暗衛(wèi)就簇擁著有些狼狽的嬈夢來到嵇咎的面前。
嬈夢頭上的發(fā)釵也不知是被搶走了還是落在什么地方,一頭青絲披散而下,有些雜亂,甚至還沾染了稻草,衣裙也有不少的地方擦破了,裙擺上有著大片的血跡。
嵇咎只是隨意的掃了嬈夢一眼,見她還能自己行走,知沒有受什么大傷,便移開眸子,看著一旁的青瓦出神。
漠不關心的模樣讓嬈夢好不容易熱起來的內心又冷了下去,天知道方才看見莫金他們幾個的時候自己有多么欣喜若狂。
這么快就發(fā)現(xiàn)了她的困境,是不是嵇咎多多少少還是有一些在意她的?嬈夢就是抱著這樣美好的幻想才強撐著綿軟的雙腿自己走了出來,卻沒想到嵇咎的表現(xiàn)給了她重重一擊。
是她譫妄了。
面前的這個人,他怎么會有心?!
腳下一軟,嬈夢就要跌坐到地,幸而身旁站著的暮土見勢扶了她一把,才沒有讓她當眾出丑。
“你、你們是什么人?”瞎眼婆子尖叫起來,嘶啞滄桑的嗓音聽在耳里十分的不舒服,她看不到面前的人,可是敏銳的五感卻讓她知道一定有什么不尋常的事情發(fā)生了,巷子里為什么這么安靜,其他人呢?王龍呢?
只可惜,沒有人搭理她。
嵇咎找到了嬈夢,就準備離開,至于同時失蹤的青碧,就連嬈夢也未提起,仿佛世上沒有這個人一般。
急促的馬蹄聲伴著土地的微微震動,不多時,一眾穿著甲胄的官兵出現(xiàn)在了巷口,將巷口堵得嚴嚴實實。
嵇咎微瞇著眼,看著來人,他就知道景明乾這人不可能只告知了他一個,這是想讓他清掃完障礙,別人來收漁翁之利吧?
不過無妨,他今日心情不錯,就不計較這些了。
“燕太子,嬈夢公主?!睏椉t大馬上的騎士翻身下馬,雙手抱拳問安。
“末將楊且奉京兆尹大人之命,前來捉拿賊子?!毙钋艺f道。
“楊將軍請便,孤可否離開?”嵇咎說道,他沒興趣在這里看官兵抓人的戲碼,更何況還是一群毫無還手能力的人。
自己養(yǎng)的暗衛(wèi)自己清楚,這平渠巷中不會有一個還能站起來的人。
若不是身在秦灸,這些人一個活口都不會剩下。
雖然嬈夢對他不算什么,可到底也是他的人,沒有他的允許,其他人別想動她一根手指頭。
“自然,多謝燕太子出手相助?!睏钋矣质且粋€躬身,道謝也是真心實意,如果沒有嵇咎和嬈夢,他們也不會這么容易就將這一伙惡貫滿盈的人販子抓捕。
“公主身體似乎不適,若是不嫌,這輛馬車便拿去用吧?!憋炭戳丝礂钋遥哪樖菢藴饰浞虻拈L相,方臉濃眉,看上去就十分的堅毅,沒想到還是一個思慮周到之人,嬈夢的狀態(tài)的確是需要一輛馬車。
接受了楊且的好意,嵇咎和嬈夢上了馬車,離開了平渠巷。
“都給我?guī)ё??!睕]有外人在,楊且也不多話,大手一揮,身后的官兵魚貫而出,從平渠巷的各個院落之中綁出了百八十人。
“大人,這個婆子?”有小兵不知道應該如何處理瞎眼婆子,在他看來,不過是一個身有殘疾的老嫗,和這一伙賊人應該也沒什么關系,也許是受他們脅迫,不得不在此迷惑旁人視線的?
楊且掃了婆子一眼,見她顫顫巍巍的靠在墻邊,仿佛是嚇傻了一般。許是感受到了楊且的視線,瞎眼婆子不安的用手攏了攏鬢邊的發(fā)絲。
盯著婆子的袖口看了看,楊且冷哼一聲:“一起帶走!”他可沒有錯漏婆子的手腕上帶著一個用布纏著的鐲子,有一塊地方沒有纏好,露出了底下青翠欲滴的翡翠。這樣水頭的翡翠玉鐲,他一個京輔都尉的夫人都沒有,出現(xiàn)在一個賣雞蛋的窮苦婆子身上本來就不對勁。
一時間,京兆尹的大牢人滿為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