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殷久給送回了將軍府并收獲了祁釋洺一通白眼與明里暗里的嫌棄之后,景明乾又趕回了宮中,如今的局勢實在是由不得他置身事外。
“陛下已經醒了,想要見您。”景明乾回宮第一件事自然還是去關心皇帝的病情,被早就等在宮門外的宮人請進了內殿之中。
皇帝靠在明黃色的迎枕之上,臉色晦暗無華,此時正在一名美貌宮女的服侍之下飲用湯藥。
“兒臣見過父皇?!本懊髑硇卸Y。
“起來吧?!被实塾袣鉄o力的說道,聲音低微嘶啞,眼角的細紋更加明顯,鬢邊也多了好幾絲白發(fā)。景明乾清晰的意識到,他的父皇已經年邁,不再是當年那個叱咤風云翻云覆雨的天下之主了。
帝皇也是人,人總是會老的,沒有例外可以逃脫時間的無情。他也會有老去的一天,景明乾并不害怕面對死亡,他只求在死亡之前回顧這一生,過得有意義便已足夠。
“乾兒,你今日做得不錯?!被实垲D了一下,似乎有些喘不上氣來。“父皇也老了,這江山總有一日是要交到你們年輕人的手里,你是我最看重的兒子,這么多年來,你可怨過父皇?”怨他將太子之位給了柳貴妃所處的景巽,而不是景明乾這個名正言順的嫡皇子。
景明乾自然是搖頭,若說怨恨,他自然也有過,只不過這么多年過去了,那些怨那些恨也都漸漸淡了,做不做太子他并不在意。最讓他耿耿于懷的是皇帝明明最愛之人是他的母后,卻依舊抵擋不了柳貴妃的耳旁風,才給了柳貴妃母子有機可趁,南宮皇后卻紅顏薄命。
只是如今看著如同風中殘燭一般的皇帝,景明乾才發(fā)現自己根本恨不起來,眼前的這個老人,即使有千般不是,他也是真心疼愛過自己的,他是自己的父親啊。
“兒臣已經將平虛道人給關押起來,如何處置還請父皇定奪。只是丹藥的危害極大,還望父皇莫要再碰,秦灸的江山離不得您。”
皇帝欣慰的看著兒子,暗恨自己當年的偏執(zhí),放著明珠不要,把那魚目當成了寶貝,還好如今撥亂反正也不算是太晚。
“平虛……斬了吧,朕也不和他計較太多,給他一個痛快?!被实鄣难劬χ虚W過寒芒,膽敢用那樣的丹藥來謀害他,便是碎尸萬段都不為過。只不過皇帝如今身體太不如前,存著為自己積一點德的念頭,不欲造太大的殺孽,要不然平虛的下場不僅僅是簡單的一死。
“治好朕的,是你府上的那個女管事?”
“是?!本懊髑]有想要遮掩什么。
“聽聞她和云啟侯的私交也頗深,云啟侯此次去云州調查,還多虧了暮骨宮的幫助?!逼钺寷车恼圩釉缭诨貋淼漠斎站统柿松先?,是以皇帝對在云州發(fā)生的事情了若指掌,祁釋洺有心為殷久在皇帝面前求一求功勞,對于暮骨宮人如何陰差陽錯將來犯的燕襄精兵滅殺大半說了個詳細,當然只是說燕襄精兵不熟悉路,誤上了暮骨山,才為自己招來了大禍。
只是一個女子游走在極可能成為儲君的皇子和手握兵權的將軍之間,實在是不免令人有不好的聯想,多少禍國妖姬不就是這樣一步一步在男人之間周旋,踩著男人讓自己站的更高。
景明乾看皇帝的面色不好,心知他定然是多想了,便開口解釋道,“說起來倒是也奇妙,殷久和云啟侯二人倒是頗為投緣,沒想到這次去云州,云啟侯找到了失蹤多年的幼妹,竟然是殷久,這兜兜轉轉了這么大一圈,父皇你說是不是挺有意思的。”
景明乾三言兩語將殷久和祁釋洺之間的聯系說了個一清二楚,其中當然是有隱藏的東西,不過打消皇帝的戒心依然足夠。
“哦?還有這等事,可千萬要確定,免得弄錯了人可就不美了?!?p> “父皇放心,云啟侯已經反復確認過了,殷久就是他的妹妹,如今已經認祖歸宗,改姓祁了?!?p> “這倒是一件好事,她此次救我也有功,朕可得賞她?!?p> “他們兄妹二人一定很高興?!?p> 景明乾陪皇帝又聊了一會,到底是醒來不久,皇帝很快便露出了疲態(tài),景明乾也就告退了。
吹著殿外的清風,景明乾感覺到身上的郁氣散了不少,方才在殿中實在是令人憋悶??雌饋硎呛突实坶e話家常,如同尋常父子,可是他心里清楚,有好幾次,他只要應答不對,等待他的也許就是雷霆震怒。
君父君父,先是君才是父,這一點景明乾看得再明白不過。有些時候不是他不想將父皇只當做父親一樣孺慕,可如果他真的那么做了,等待他的結局也許比景巽好不了多少。
這么多年來的如履薄冰,才等到了柳貴妃一脈的落敗,但現在還不是可以徹底放松下來的時候。
生在皇家,由不得你我。
帝都近些時日有三條流言火熱極了,其中有兩條都是有關殷久的。第一條是鶴園之中的殷管事搖身一變成了云啟侯祁大將軍失落在外多年的親妹妹,如今已經認祖歸宗,一朝身份天差地別,從伺候人的下人變成金尊玉貴的大小姐。
第二條是前陣子公子姑娘們的賞樂宴上,榮意伯府小姐劉彤君作了一幅精妙絕倫的仙人指路圖,以期博一個才名,沒想到卻被偶然前來的祁家兄妹壞了好事,不僅指出她的畫作是模仿前朝的一幅不太出名的大家之畫,這種近乎作弊的行為向來都是令人不齒,劉彤君在貴女圈的名聲可謂是壞了個徹底。
好事無倆,壞事成雙。
榮意伯府收藏被劉彤君模仿來出來搏名的那幅畫還是贗品,真是讓人不知道說什么是好,榮意伯府這一下面子里子是丟了個干凈。
百姓們可不管榮意伯府是否會因為這些流言蜚語將祁家恨得個透徹,他們只知道自己又多了一樁可以在茶余飯后和別人嘮嗑的閑事。
不過榮意伯府是什么態(tài)度,祁釋洺和殷久誰也不會在乎,不過是一個逐漸敗落的伯府,誰在意呢?
而后聽說,劉彤君被匆匆嫁到外地的一個小家族中,本來雄心壯志意圖成為人上人的她,落得這么一個下場,難免會讓人感嘆,有野心并不是一件壞事,可怕的是沒有能夠配得上野心的能力。
老天爺的眼睛是雪亮的,投機取巧終究是走不長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