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中彭老爺躺在床上，眼窩深陷，面色蠟黃，不省人事，方氏心中涌上了一陣難過，這是她的夫啊……
“你睡了這么久也該起來了?！彼龑⑴砝蠣?shù)哪樫N在自己的臉上，用體溫溫暖著他冰冷的手掌，心中酸澀，夫妻相扶相伴這么多年，她真的不能想象沒有彭老爺?shù)娜兆印?p> “希望一切都能夠好起來?！狈绞夏剜?p> 山雨未來，已是疾風(fēng)滿樓。
湘城已入夜，與別處不同，這里的夜色是喧囂的，是屬于夜歸人的。
月上初天，住于城中的小販還未離去，吆喝聲仍然不絕于耳，來往的行人時不時駐足與小販討價還價，或有不歡而散，或有欣喜離去、滿載而歸……這是湘城獨(dú)有的夜景，別的地方是萬萬看不到的，這樣的熱鬧一直持續(xù)到戌時過半才會散場。
“老板，來兩碗餛飩?！甭愤叺男偵l(fā)著誘人的香氣，火爐上熱著的大鍋熱氣騰騰，老板是一對中年夫婦，一人包餡，一人煮，配合默契、動作利落，很快兩大碗鮮香誘人的餛飩就放到了支起的小桌上。
月白色的薄皮隱約可見里面紅色的肉餡，翠綠的香菜葉漂浮在乳白色的湯汁上，還未入口便已覺得鮮美。
“快吃吧，這么久也該餓了?！彼祵⑵渲幸煌腽Q飩向殷久的方向推了推，看著她開始吃后，自己才端了一碗大口大口的吃了起來。
兩人都不是不能吃苦的人，在這樣簡陋的攤子上也吃得十分香甜，一是整日的奔波，他們已是又累又餓；二是這對夫妻做的餛飩味道確實(shí)不錯，看上去也十分的干凈整潔，很容易讓人忽略這是在人來人往的大街邊上，而不是在店鋪之中。
專心填飽肚子的兩人沒有注意到自己不知不覺中成為了別人的眼中的風(fēng)景，在這樣一個接地氣的小攤上，來往都是平民百姓，二人就算沒有可以裝扮，通身的氣質(zhì)也足以讓他們在眾人眼中變得顯眼。
“二位不是本地人吧？”熱情好客的老板娘手中的活一歇，很自然的就與二人搭起了話，并沒有帶任何其他的想法，只是在忙碌的生計中忙里偷閑，打個消遣罷了，客人愿意，便能說上好久，若是不愿意，老板娘也不惱，換一個人再說便是。
殷久充耳不聞，拿著小勺喝著煮餛飩的骨湯，這樣的做法倒是不錯，回去可以讓含卿試試，她想。
“是啊，頭一次來湘城，就吃到這么好吃的東西，還真是好運(yùn)。”被霜降夸贊的老板娘臉上笑出了一朵花，她原先也沒抱多大的希望，畢竟兩人看上去像是高門大戶的公子小姐，殷久的冷淡讓她不由自主的打起了退堂鼓，卻沒想到那位公子竟然如此平易近人。
“公子說笑了，不過是普通的東西罷了?！崩习迥镄睦镄老?，嘴里說著謙遜的話，自己家的東西有幾斤幾兩她再是清楚不過，也就是比別人家放的料更足一些。哪能與這些貴人吃的山珍海味相比。
怎能因?yàn)閯e人的一句客套話就失去自知之明？
“嘗嘗這個，算是大娘送給你們的?！崩习迥镄那轭H好，又給二人端來了一小碟自己腌制的咸菜。
“多謝大娘。”霜降笑著答謝，筷子架起了一小塊咸菜，正要入口品嘗，小小的路邊攤上卻來了不速之客。
“給老子們好酒好菜都端上來！”一伙遍身酒氣的男人大咧咧的走了進(jìn)來，莫約有七八個人，為首之人是一個瘦弱的青年，腳步虛浮、遍身酒氣、面色潮紅，衣衫也不太整齊，定睛一看耳邊還有一枚未擦凈的唇印，估計是剛從哪個銷魂窟里出來。
看到這個青年，攤中坐著的其他人都紛紛結(jié)了銀錢，一刻也不敢多留，逃難一般的離開了，老板夫婦也面色有難色，卻又不敢說出口。
青年環(huán)顧四周，發(fā)現(xiàn)殷久和霜降還坐在原處，頓時大怒，別人都知道給他讓地方，這兩個人這般不知死活，不給他們一點(diǎn)顏色看看，以后他在這湘城還怎么橫行霸道？
“我讓你們吃！”一腳踹上二人面前的四方桌，一聲巨響之后，想象中的桌子翻倒，碗盤破碎，二人驚慌失措的場面并沒有到來，反而是青年躺倒在地上抱著腿哀嚎。
“好痛?。∥业耐?、我的腿要斷了！”殺豬一般的慘叫接連不斷，殷久慢慢喝完勺子中的最后一口湯，將勺子放回了碗中。
霜降一只手壓在桌子上，笑著問她，“可吃飽了？”殷久點(diǎn)頭，霜降這才將手給移開，在青年那猛的一腳之下，他們這張桌子不僅沒翻，更是連一滴湯水都沒有灑出。
隨著青年一同到來的那些混混見勢不好，抬起地上哀嚎的青年就一溜煙跑沒影了，開玩笑，老大都倒下了，就他們這種仗著人多勢眾為禍鄉(xiāng)里的下三流，如何敢于有真功夫的人動手，那還真是老壽星上吊——嫌命長了。
“二位還是快走吧，這人是彭府二姨娘的親弟，別沾染上麻煩?！睌傊骺嘀粡埬樥f道，殷久兩人可以走，可他們夫婦卻走不了，只得在這里忍受青年等混子的暴行。彭府在他們這種小老百姓的眼中就是龐然大物，即使只是一個姨娘的弟弟，也不是他們能夠惹得起的。
這個生意看來是做不下去了，夫婦二人也只能回鄉(xiāng)下種地，湘城的田地并不肥沃，要不然也不會有這么多人走上經(jīng)商的這一條路，士農(nóng)工商，商戶的地位最低，最初若不是在地里實(shí)在刨不出食物，先祖也不會去行商。
夫婦二人也是心中悲戚，他們生活還算不錯，去了鄉(xiāng)下，這些年的積蓄也能衣食無憂，只不過就是苦了孩子后代，爭氣的話還能回到城里，若是不爭氣，只能一代一代面朝黃土起早貪黑只為了一個溫飽。
就算未來一片暗淡，他們二人也沒有責(zé)怪殷久和霜降，要怪只能怪老天不公，給青年這樣的人一個好出聲，只能怪這世上有這么多為富不仁之人。
“你們別怕，他不敢來找你們的麻煩?！彼祵傊鞣驄D的印象還不錯，因此才解釋了一句，二人有些將信將疑，不知霜降話的真假。
霜降也不再過多解釋，他們愿意相信也罷，不愿意也罷，命運(yùn)都是人自己走出來的。
彭府？
有求于他們又怎敢來找他們的麻煩？
“彭府，如何去？”吃飽喝足的殷久認(rèn)真的看著攤主，嘴角掛起了一抹淡笑，好似霞光沖破了云層的掩映，在一瞬之下，光耀大地。
攤主呆愣愣的指了路，一直到殷久與霜降二人消失在視線之中才回過神來。也許，他們真的不用舍棄做了這么多年的生意。
雖然不知道這對男女是什么來歷，就憑他們的周身氣度，應(yīng)該也不會說大話來誆騙自己這種普通小老百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