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螞蟻行

沉重

螞蟻行 暗夜苦行僧 2095 2022-06-14 22:32:37

  年后的日子,我每天都在等著父親帶母親去那個中醫(yī)針灸醫(yī)院,我覺得那里是最有效果的。父親卻遲遲沒有動靜。

  鄰居也會上門和我父親閑聊,母親說話已經(jīng)變成了一個字一個字的說,有時候一個字要說好幾次我們才聽的懂。鄰居問父親

  “這過完年了,還準備出去嗎?”

  父親低著頭

  “不去了,哎!不管用!”

  這讓我想起年前出院的時候,父母親和院長還有病友們合影,微笑著說到明年見!也許父親也是想去的吧!

  就這樣一天天的過去,日子過的很快又很漫長,快到病情加重厲害,漫長到我們都無所事事,病痛折磨的母親整夜整夜不能睡覺。BJ那個大夫說過,這個病的痛苦是常人難以想象的,全身像蟲子啃咬一般。身體的疼痛和對現(xiàn)實的無奈折磨著這個昔日愛美的女人,讓她的臉上看不到一絲快樂,眼中不再有對明天的任何希望。每天的生活不再有尊嚴可談,躺下起身都全靠別人,瘦的沒有脂肪的身體躺著坐著都是難受,常常躺半個小時就得扶起來坐半個小時,白天就背去院子里那張床上看看外面的人流,清澈的天空。無暇顧及的長發(fā)也剪成了短發(fā),每天躺著壓的亂糟糟的也不再打理。她終究也成了自己最嫌棄的那種人。

  母親艱難的向我們表達著,她還想去那個醫(yī)院再看看。我無話可說,我聽懂了,我無可奈何。我清楚的知道父親是因為沒有錢,親戚朋友能借的早已經(jīng)借完了。

  那段時間陸續(xù)有我母親借過錢的債主來當著我父親的面和我母親核實債務情況,母親只需點點頭,她也只會點點頭了。

  和我母親要好的一個嬸子,來看過我母親的現(xiàn)狀后,馬上去城里給她買了金耳環(huán),金項鏈,她說錢留著一點意思也沒有,還不如趁活著的時候享受。

  我們商量后覺得不能都留在家里,得出去工作,留小妹一個人在家照顧,父親也出去打工了,一兩天回來一次。

  我想肌肉萎縮便是全身的都萎縮,現(xiàn)實卻是可怕到想不到,幾乎失去了做所有動作的能力,失去了咀嚼能力后,腸道蠕動也慢了,母親常常七八天才大便一次。

  父親準備了一個椅子,放倒架在蹲坑上,母親坐上去,拿一個圓頭的東西掏。父親回不來的時候我去做這件事,第一次的時候大晚上,妹妹蹲在旁邊照手電筒,我去掏,掏了兩下,肛門往外淌血,像尿尿一樣夸張,我害怕極了,還得故作鎮(zhèn)定,裝作若無其事,母親可能能感覺到,問我們流血了吧!我說不要緊。

  第二次的時候血還是流淌而出,我甚至覺得身體里的血會從那里流干。我總是在心里自欺欺人的安慰自己,沒事!

   18歲的二妹談的對象被母親知道了,她便做主讓他們結婚,就是為了她在世時看到我們一個能成家,從訂婚到結婚兩個月的時間,短短的幾次見面完全可以了解一個人的人品。我憤怒的告訴母親

  “你完全不知道他是怎么一個人,看到結婚又能怎樣,將來有你后悔的!”

  母親無奈的嘆了一口氣,幾次的接觸她應該也了解了那個人,但一切已成定局,我們無力改變。

  二妹訂婚的那天父親喝多了,睡在路上哭,二十歲的我們理解不了四十五歲的父親在想什么,我們誰勸也不管用,我覺得好丟臉,家里這么大的事情,一個父親居然喝多了,還睡在路上哭,本來別人就看不起我家,這讓二妹婆家的人怎么看。我一直覺得喝多的人還是有一些意識在的。

  眼看我們都拿父親沒辦法,母親讓我們給我姑打電話,讓她來說說她弟弟,還派了一個人去接了我姑。

  我姑怒氣沖沖的從我家院子進來就開始罵

  “就讓哭,咋還不讓哭了?心里委屈咋還不能哭了?就沒有見過這樣的家庭,家里所有的事情女的一把抓了,男的啥事管不了?你們不是能么?你們管!看看你們能管多少!”

  終究是我們高估了我姑,忘了我那姑姑在她的三個弟弟中最看不起的就是我的父親,她的三弟,她最喜歡的是老大,那個包工頭,那個剛結婚就生了個兒子的,因為壓榨克扣工人工資發(fā)財,而被稱為地皮的有錢的大弟弟。

  人如果窮,便是你最親的人也瞧不起你!包括父母。

  很快婚禮就辦完了,除了家里少了一個人,一切似乎沒有改變,剛結婚的二妹,穿著訂婚時買的幾套新衣服,看起來也是風風光光。

  家里一直是壓抑的氣氛,除了我那弟弟每天無憂無慮的玩耍。給一塊錢他就買了一塊豆腐拿著吃,他說豆腐好吃。我們似乎以為日子就會一直這樣下去。

  村里的基督教徒們,在我母親病情嚴重后時不時來我家做禱告,總能看到母親和小妹虔誠的閉著眼睛在祈禱,我也是真誠的祈禱上帝能看到我們的苦難,來救救我們!

  在這個寒冷的冬天到來的時候,我?guī)е夷莻€城里的對象來家里看我母親,我想告訴她我們不是沒有人要。母親知道我們家里的條件,調侃我,人家看不上你,不要你的!

  我輕蔑的笑了笑,心想“只有我跟不跟他”

  母親瘦的只有骨頭了,關節(jié)突出,肚子凹陷,肋骨根根分明,連女性的胸部也沒有了,取而代之的還是根根肋骨。

  母親什么也干不了以后我一直覺得最壞也就是這樣了,還能壞到哪去!

  來年的春天,我母親接連好幾天吃不了東西,只能喝點沖雞蛋。在我父親掙到開年第一筆錢,兩千多塊錢領到手后,母親離開了我們,父親常常說

  “你們的母親是知道我領到錢了,才放心的走了,要不她怕我埋不起她!”

  我的眼淚總是在不經(jīng)意之間流出來,然后又會片刻的忘了這件事情,還像平常一樣。祭奠母親的那天我們被凌晨三四點叫起來,弄一些我們也不懂的事情,然后到早上十點開飯的時候我們像終于完成任務一樣如釋重負的說道

  “趕緊吃一口,餓死了!”

  我的姑姑看到我們這樣,拉著哭喪的調子開始了哭泣

  “哎!-你怎么就去死啦!-留下這幾個孩子憨的和狗一樣吃屎哩!-你死了都不知道息活,就知道吃飯呀!…”

  姑姑這樣一哭,我們也不能再去吃飯了,便都站在院里陪著。

暗夜苦行僧

我們承受不起的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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