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風(fēng)滅（四）
長琴到天虞山時候，又有些猶豫了，他無奈苦笑一聲，原來他也有害怕的時候，活了這么久，很多事都看得很淡了，唯一覺得愧對之人就是他在妖族的妻子了。
瑤姬是夜闌的妹妹，跟在他的身邊也有千年了，雖說娶她是迫不得已，但他知道，瑤姬把他放在心里太久了，那種眼神他最清楚不過了，他不想讓瑤姬去重復(fù)他的痛苦，所以他刻意疏遠，刻意冷淡，但是瑤姬就像一把火，竭力想在長琴的心里烙上屬于她的印記。那一段時間，有多久，長琴不記得了，他真的習(xí)慣了瑤姬的陪伴，也就是在那時候，他和她有了子衿。
就在長琴自己都以為日子就這么過下去了的時候，他竟然又得到了玄女元神碎片的消息，他毫不猶豫地離開了妖族，也離開了他的妻子。
“長琴，你回來了?！?p> 一聲熟悉的呼喚把長琴從回憶中拉了回來，他轉(zhuǎn)頭就看到一個火紅的身影撲到了他的懷里，那熟悉的溫度讓他的心又暖了起來。
“瑤姬，你還好嗎？”
“嗯，我很好?！爆幖У男睦飬群爸何也缓茫稽c也不好，你不在，我怎么會好?？墒乾幖е皇屈c點頭，還笑著在他面前拎著裙子輕輕地轉(zhuǎn)了一圈，“你看，哪里都好?！?p> 長琴仿佛又看到了那個一直在他和夜闌身邊晃來晃去的小丫頭，瑤姬從小偏愛紅色，這和她的性格很像。
“你怎么會在這里？”
“我去暗河那邊采了些水晶花，正準備回家，就看到你在這里了。”瑤姬當然不會告訴他，他走之后，她每日都會在天虞山，回妖族的必經(jīng)之路上獨自呆上好久，她想著讓長琴回來第一個看到的人是她。
長琴知道瑤姬不喜歡骷髏花這個名字，她總感嘆說那么美的花怎么有一個這么丑的名字，所以總是自顧自的稱呼那些五片透明花瓣的小東西叫水晶花。
“長琴，跟我一起回家吧。”瑤姬那滿懷期盼的眼神卻又小心翼翼的試探，讓長琴的心很不舒服，他還沒來得及想清楚那是什么感覺的時候，本已經(jīng)回無望崖守著的鯤鵬一聲長嘯讓他一下子清醒過來。
長琴知道一定是無望崖出事了，要不鯤鵬不會來找他，他立時打掉了瑤姬抓在他胳膊上的手，躍上鯤鵬飛走了。
風(fēng)中傳來的一句“對不起”讓瑤姬忍不住又一次淚目，“沒關(guān)系，我等你回來?！笨上чL琴沒有回頭，沒有聽到這句讓人心碎的話，更沒有看到那個久久站在原處不肯離去的紅衣女子。
無望崖，軒轅戰(zhàn)帶著風(fēng)蓁蓁面對著十幾個手持大刀，砍斧的人，“你們是什么人？”
軒轅戰(zhàn)目光如利劍般盯著這群來著不善的人，風(fēng)蓁蓁躲在他的身后，手緊緊地抓著他的胳膊，身子止不住的發(fā)抖。
“我們來自浮玉山，有人告訴我們說這里有個神女，我們兄弟很好奇，就過來看看。要知道，我們玩過人女，妖女，魔女，就是沒嘗過這神女是什么滋味兒?！?p> 那些人上下打量著風(fēng)蓁蓁，眼神恨不得把她身上的衣服撕扯的一點兒不剩，風(fēng)蓁蓁又往軒轅戰(zhàn)身后躲了躲，一聲“戰(zhàn)哥哥”讓他的心中涌起了無限勇氣。
軒轅戰(zhàn)知道眼前的人是誰了，浮玉山是個三不管的地方，那里聚集了三族中的惡人，惡妖，惡魔。
無望崖所屬之山雖不高，但是極險，如果不熟悉上山之路，會耗費更多的體力和時間，姜嵐溪滿頭大汗，氣喘呼呼的四肢并用往上爬，一路上又稀稀拉拉看到幾具尸體，她覺得今天可能看完了這一輩子的死人了。
要不是剛才看到了一只巨大的怪鳥從頭頂飛過，向著無望崖這邊飛來，她一眼就認出那是妖族之物，就趕緊跟過來，等她好不容易攀上崖頂?shù)臅r候，也沒看到半個妖族，就連妖氣都聞不到。
聽到有人說話的聲音，姜嵐溪躡手躡腳地走了過去，看見不遠處木屋前站著兩個人，似乎在說著什么悄悄話，本能驅(qū)使姜嵐溪伸直耳朵開始偷聽。
“九黎，我們又來晚了。不過剛剛明明看見一只鯤鵬，怎么現(xiàn)在沒有了？”
“據(jù)我所知，這世間以鯤鵬為坐騎的只有妖王長琴?！?p> “長琴？他來這里做什么？難道也是為了神女？”玥見想不明白這個傳說中的老妖王怎么會摻和人族之事。
“誰在那里？出來吧。”
九黎的一句話讓姜嵐溪徹底暴露了，她理了理爬山弄皺的衣服，沒想到在這里又遇見熟人了。
玥見盯著這個臟兮兮的東西半天，才想起她是前些日子見過的那個小丫頭，
“你怎么也在這里？”九黎和姜嵐溪兩人同時問出了一句話，不過前方突然傳來的慘叫聲讓他們沒來的及“敘舊”，三人趕緊向著聲音的來源跑過去了。
崖邊的長琴一頭銀發(fā)飛舞，雙目赤紅，他身前五米之外散落著幾具尸體，渾身是血，身體各種怪異姿勢扭曲，顯然死得非常痛苦。還有一個活著的男人，靠在崖邊一棵樹旁，懷里護著一個姑娘，兩人似乎都受了重傷。
長琴看到又有三個不速之客過來的時候，周身都蔓延起讓人窒息的可怕妖氣，姜嵐溪這個小半妖自然受不了，只覺得心臟都被人握緊了，九黎及時扶住了身體癱軟的她，看到她緊咬的嘴唇，發(fā)白的臉色，額頭的細汗，他從懷里掏出小青瓶子，姜嵐溪看著眼熟，“七色堇？”九黎沒有說話，只是把藥倒進了她的嘴里。
玥見也有些難受了，“九黎，七色堇也給我一些吧？”
“忍忍。”九黎簡單兩個字讓玥見差點吐血。
“長琴?！币宦曃⑷醯暮艉?，讓長琴突然恢復(fù)了神智，他跑過去，把風(fēng)蓁蓁從軒轅戰(zhàn)的懷中抱起來，
“蓁兒，對不起，我來晚了?！?p> 一句話能飽含多少溫柔，姜嵐溪這回算是明白了，不是她有意偷聽人家的情話，不過她天生耳聰目明的，母親說這也是天賦。
“你沒事了，就趕緊松手吧。”一句話能多么沒有感情，姜嵐溪也算是明白了，剛才難受的不行，她就抓著九黎的胳膊當救命稻草了，姜嵐溪松開他，不情不愿頗有幽怨地說了聲“謝謝?！倍际悄腥耍瑢Υ说牟罹嘣趺茨敲创竽?？
“小丫頭，你知足吧，他至少還給你喂了七色堇呢，你知道那多珍貴嗎？”玥見還在不滿九黎對他的殘忍，在九黎心里，他還不如一個剛認識的丫頭。
風(fēng)蓁蓁昏迷中醒來就看到長琴，知道他一定是特意趕回來救她的，也知道他特意留下鯤鵬守著自己，幸好他及時趕回來了。
“長琴，軒轅戰(zhàn)呢？”風(fēng)蓁蓁記起昏迷前軒轅戰(zhàn)舍命護著她來著。
“他沒死，放心吧?！?p> “對了，你從山下上來的時候，有沒有見到我父親？這些兇神惡煞的人有沒有去風(fēng)氏？”
長琴似乎有些為難，“蓁兒，我不想騙你，你的父親死了，還有風(fēng)氏也沒有了?！?p> “什么叫父親死了，風(fēng)氏沒有了？”風(fēng)蓁蓁的腦袋一時懵住了，等她反應(yīng)過來，看著長琴悲傷的眼神，知道他沒有騙她。
“怎么會？誰，是誰？”風(fēng)蓁蓁的情緒有些不穩(wěn)，眼神也開始有些渙散，長琴用力扶住她的身體，“蓁兒，蓁兒，看著我，一切都過去了，不會再有事了?！?p> 風(fēng)蓁蓁用盡力氣推開了他，“是你，是你們對不對？是妖族干的，殺了我的父親，毀了我的家?！彼檬种钢L琴和站在不遠處的九黎三人，顯然他們已然成了幫兇了，三個人無奈對視一下，沒有說話，畢竟他們確實不是人族。
“蓁兒，聽我說，先不要激動，你先過來。”長琴看著她一路后退到無路可退了，腳邊的石子都開始滾落崖了。
“蓁蓁小姐，不要啊。”這時一旁受傷的軒轅戰(zhàn)也醒了，看到她現(xiàn)在崖邊，擔心的叫出了聲。
“戰(zhàn)哥哥，我父親呢？你告訴我，他沒事的對不對？”風(fēng)蓁蓁心底似有燃起了希望，她不要相信這些妖族人的話，父親說過他們最奸詐狡猾了。
軒轅戰(zhàn)看著風(fēng)蓁蓁的眼神中有愛戀，有不舍，也有悲傷憐憫，就是這些刺痛了風(fēng)蓁蓁的眼睛，“原來都是真的，都是我，是我害死了父親，連累了風(fēng)氏，我不應(yīng)該和妖族有牽扯的，一定是我引來了這些人?！?p> 風(fēng)蓁蓁眼神中充滿了恨意與絕望，恨這些妖族之人，更恨自己的無能為力，她看著長琴眼中她一直沒弄明白的深情，突然有了一種報復(fù)他的強烈愿望。無論跟他有沒有關(guān)系，誰讓他是那妖族之主呢。
“長琴，想要我是嗎？”風(fēng)蓁蓁臉上詭異的笑容讓長琴有一種不詳?shù)念A(yù)感，但他還是如實地點點頭。
“要是從這里不小心掉下去，你也會救下我的是不是？”風(fēng)蓁蓁回頭看了一眼身后的懸崖。
“我會陪你一起?！遍L琴想著也許千年前玄女元神消散的時候他就應(yīng)該一起了。
“怎么想跟我一起死？那我就成全你?！憋L(fēng)蓁蓁說著就從袖口處拿出一把匕首，這還是父親送給她的生辰禮物。
一切發(fā)生的太快了，風(fēng)蓁蓁把匕首插進了自己的心口，長琴飛撲上前把她攬在懷里，“我不會讓你在我面前再消失一次?！彼谒亩呎f著發(fā)狠的情話。
“那你試試?！憋L(fēng)蓁蓁又使勁兒把匕首插進了幾分，她臉上就帶著那讓人看不懂的笑容閉上了眼睛。
誰也沒有看清長琴后來的臉色，但是姜嵐溪這個小妖知道他們的妖王心情很沉重，姜嵐溪都能透過那四溢的妖氣感受到他的悲哀。直到長琴抱著風(fēng)蓁蓁的“尸體”躍上鯤鵬離開，姜嵐溪才覺得終于可以喘口氣了。
那邊的軒轅戰(zhàn)掙扎著想站起來，無論是想阻止長琴還是逃離這里對他來說都不是一件易事。
“九黎，如果是你，你會怎么做？”姜嵐溪突然歪著頭問他。
九黎皺眉思索了一下，“我會把她打暈先帶走再說?！?p> “孺子可教，就是說啊，要么先把她騙下山要么把她打暈抗下山，怎么都比看她發(fā)瘋尋死的好吧?！?p> 姜嵐溪的話讓九黎不住的點頭，玥見看著這兩個人，是不停地搖頭，“要不說你們不懂男女之情呢，生死相許這才是最高境界。不過你們兩個也真算是天生一對了，在一起吧，九黎，我看好她，娶回家吧?！?p> 姜嵐溪從沒有覺得自己是個臉皮薄的姑娘，可是聽了玥見的玩笑話，她竟然不好意思了，然后還十分丟臉的掉頭就跑了，這件事讓她懊惱了好久好久。
“這回終于可以確定她是個姑娘了，還知道害羞?！鲍h見笑的合不攏嘴，轉(zhuǎn)頭看到九黎有些陰郁的眼神，他立馬識相的收住了。
“對了，九黎，那個神女風(fēng)蓁蓁究竟有沒有。。。”
“沒有，剛才她的血味我聞到了，沒有神血氣息?！?p> “看來這個神女也只是人族自欺欺人了?！鲍h見替自家魔王大人覺得可惜，“哎，既然如此，你還是娶剛才那個丫頭吧，你倆在一起肯定不會悶了?！?p> 九黎倒是對神女沒有抱多大期望，要不是左祭祀墨白說擁有神血的女子注定是魔王的新娘，他也不會跑這一遭了，可如今看來，連風(fēng)氏最后這一人都沒有，神血是真的消失了，跟隨眾神一起，這下世間真的再無神跡了。
“看來咱們的左祭祀大人功力退步了，卜算出九黎你的命定之人是擁有神血之人，可這風(fēng)氏也沒了。。?！鲍h見的話沒說完，他心里想著魔王大人不會就此孤單終老了吧？
一個月前魔族左祭祀墨白大人，從月魔那里得到啟示：擁有神血之人將會成為魔族的新娘。九黎記得啟示中并未明言是風(fēng)氏族人，但無論如何，這個啟示都因風(fēng)氏的覆滅變得撲朔迷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