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無主之城
傅寒取出袖中的印鑒,陸則起初看到傅寒手上再熟悉不過的東西時還不太敢相信,畢竟許善杰已經(jīng)很久都未露過面了,許善杰此人雖性格軟弱,不好爭斗,但冀州城出了這么大的事情他不至于連管都不管,他甚至都以為許善杰已經(jīng)被段世澤秘密地給暗殺了。
冀州的宸翼軍向來只接受城主調(diào)配,沒有命令他們無法私自行動。因此,即使段世澤在城內(nèi)為非作歹,他們一日未接收到命令,便一日不能輕舉妄動。
現(xiàn)在看來,許善杰是打算把冀州城的生死存亡交到眼前這名女子的手上了。
“陸將軍,我受人所托,可否里面詳談。”
傅寒收回城主印輕聲道。
此時正處于千鈞一發(fā)之際,稍有行差踏錯便是滿盤皆輸?shù)木置妗?p> “請?!?p> 傅寒正想跟赫連川說讓他在外面等一會兒,可一轉(zhuǎn)身才發(fā)現(xiàn)人早已悄無聲息地消失了。
這個不守信用的家伙,先前是他自己要跟過來的,現(xiàn)在倒好,說也不說一聲就走了。
——
“陸將軍,這是整個冀州城的布防圖,為保證冀州城的百姓不受到戰(zhàn)火的波及,我需要陸將軍明晚全力配合我的計劃?!?p> 陸則看著桌上攤開的精密細致的圖布,不免驚訝,冀州城是陸云的軍事重地,城內(nèi)大大小小幾百來處瞭望臺將整座城監(jiān)視得密不透風(fēng),有了這張布防圖,便可安全準(zhǔn)確地避開段世澤的眼線。
“傅姑娘放心,如今有城主令下達,我們宸翼軍便可放開手腳去做,一切全聽姑娘的指揮?!?p> 陸則這輩子大大小小經(jīng)歷過幾十場戰(zhàn)役,見過的人也不計其數(shù),深知無論何時都不能被表象所迷惑,不能輕信任何一個人,但他在傅寒身上卻感受到了一種莫名的信任,這種感覺是前所未有的。
傅寒將明晚的計劃全部布置妥當(dāng)之后才悄悄出了軍營,彼時已是三更時分,夜色漆黑,伸手不見五指,偶爾有冷風(fēng)拂過臉龐,似是初生嬰兒的啼哭聲,始終回響在耳邊,不絕如縷。
傅寒獨自一人走在空曠的大街上,此刻的她卻并沒有感到有多冷,若一個人的心平靜地好似一潭死水,周身的環(huán)境又如何有能力影響到她的心境。
她恨透了陸云王朝,恨透了那高高在上的皇帝,恨透了這里的一切,若是有機會能報得滿門覆滅之仇,她這輩子都不想再踏入這片土地。
可是,這些手無寸鐵的百姓又何其無辜,難道就是因為他們出生在了這樣的亂世里,就要淪為別人權(quán)力爭奪的陪葬品嗎?
她經(jīng)歷過生離死別,體會過人情冷暖,感受過冷嘲熱諷,懂得社會底層人民的痛苦與艱辛。
五年間,每每午夜夢回,父親冰冷的尸體浮現(xiàn)在眼前,他的頭顱被懸掛在高高的城墻之上,還未凝固的鮮血正艱難地一滴一滴往下流淌,她走在人來人往的長安大街上,站在一個毫不起眼的角落里,就只能那么望著城頭,聽著人們對父親的指指點點,卻什么也做不了,連為他收尸的能力都沒有。
巍巍的皇權(quán)之巔從來都容不下威脅到他的人,這世界好似就只有那一個人是生而為人,其余的便全都是畜生。
他永遠站在巔峰俯視著自認(rèn)為屬于他的一切,并為此驕傲自負,殊不知他的背后早已被人盯得千瘡百孔,卻渾然不覺。
“小姐,下山前藍公子交代過您不能受風(fēng)寒,還是趕緊回去吧?!?p> 楚預(yù)于黑暗之中出現(xiàn),其實他早就跟在傅寒后面了,始終保持著一定的距離,一路護送。
將軍在離去之前交代給他唯一的任務(wù)就是保證小姐的安全,他的命是將軍給的,他知道小姐是將軍此生唯一的牽掛,即使自己死了,也定要保護好秦家唯一的血脈。
“回去?連家都沒了,我還能回哪兒去?”
傅寒駐足望著天際無盡的漆黑,喃喃自語。
傅寒收回目光,緩緩轉(zhuǎn)身朝著楚預(yù)走去,將一顆糖放在他的手心之中,泯然一笑。
她以前是最討厭甜食的,可不知怎么,近幾年來越發(fā)的喜愛甜膩的糖果,果然時間變了,人也變了,她想大概是心里太苦了,才想要嘗些甜的來緩解一下疼痛吧。
當(dāng)年秦家老宅大火驟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蔓延遍整座府第,當(dāng)里面的人想逃出去的時候卻發(fā)現(xiàn)里里外外的門全都被鎖死了,根本沒有辦法尋求一線生機。
大火四起,濃煙彌漫,火光沖天,熊熊烈火之中她逐漸失去了意識,卻在昏迷的前一秒見到了及時趕來的楚預(yù)。
他們兩人那段時間四處流浪,以天為席,以地為廬,只要能活下去,什么都吃,樹皮草根,野獸腐肉算不上什么。
寒天雪地,手足冰凍,卻依舊攀難而上,咬著牙關(guān)熬過去,她的生命里暗無天際,沒有一絲生機,她只記得,那時支撐自己活下去的唯一信念就是報仇。
那些日子里,她和楚預(yù)相依為命,共度磨難,楚預(yù)于她而言,是至親之人,是她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
日子再艱難,但至少他們還活著,只要活著無論付出什么代價都要為秦家洗刷冤屈,報仇雪恨。
——
“快點快點,把她們都給埋好了!”
一個說話娘里娘氣的人用帕子捂著嘴和鼻子,催促著那些家仆趕快把裹在草席里的尸體都隨便埋了。
“大人,這么多具尸體埋在一起被人發(fā)現(xiàn)就不好了。”
佝僂著背的小廝輕聲細語,有些擔(dān)憂地提醒道。
被喚作大人的人其實是一個太監(jiān),他來到段府有些時日了,在段府中地位極高,連現(xiàn)如今縱橫冀州城里里外外的段世澤都要對他禮讓三分,聽人說,他是宮里面派過來的人,輕易得罪不起。
“怕什么,現(xiàn)在冀州城內(nèi)都在段大人的管控之下,就算被人發(fā)現(xiàn)了又有誰敢說什么!”
太監(jiān)扭曲著面龐,尖聲細語的話艱難地從嗓子里擠出來,聽在耳里簡直是在受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