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在驗尸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趙敬的背脊上刺著魔宮獨有的暗記——七煞星。
也就是說,他便是逍遙天宮“七圣使”之一。如此一來也就應(yīng)證了唐無意之前所講的那句話:趙敬在逍遙天宮的身份絕不一般。
雖然趙敬功夫不弱,但由于他全身經(jīng)脈被封,且又受傷在身,所以遭人毒手卻無還擊之力即可說得通。但有一點卻困擾著龔大盟主和唐無意,那便是:唐大公子與龔老爺子都算是江湖中的厲害人物,事發(fā)當時又都在別院一側(cè)的書房,兇徒竟能神不知鬼不覺地闖入天下盟,并在兩位頂尖高手所處之地的側(cè)旁動手,再接著悄然離開。由此想來,對方身手定然不凡。可殺人者的目的何在,誰也無法在一時半刻間摸清。
大廳之內(nèi)陷入一片壓抑的沉寂。
龔老爺子下意識將手攢成拳,眉頭緊鎖。他沒想到有如此膽大妄為之徒竟敢在他眼皮子底下為非作歹。本想只要趙敬還活著,就總能從他身上查出些什么。但如今趙敬一死,則意味著連唯一一根牽系住重重黑幕的“繩子”也斷了。
想到這兒,凡事皆能平心靜氣處之的龔盟主突然來氣,一掌拍在了身側(cè)的茶桌上。鴉雀無聲的廳中只聽得“咔咔”兩聲,便見那張結(jié)實厚質(zhì)的木桌散架塌倒在地。
所有人心上一驚,忍不住吁出一口氣。
這時聶凡正好從外堂疾步往里走,看他的神情就知道有不好的情況發(fā)生。
“怎么了?”龔老爺子忍不住開口。
聶凡剛一停住腳步,立即回報:“啟稟盟主,大事不妙……”
“說!”
“現(xiàn)下江湖流言四起,紛傳天下盟為替風老大報私仇趁人之危殺害身為逍遙天宮‘七圣使’之一的趙敬。并且……”他臉上的神情愈加沉重,“并且傳言盟主您私吞了《大天魔手》與《拓影神功》兩本魔功秘笈?!?p> “呸!胡說八道、豈有此理!那邪門歪道的玩意兒老大稀罕個屁!”顧煞恨恨道。
張簡一臉駭然,“沒想到消息走漏的如此之快?!?p> “怕是有人早已擺好的局,一開始就料定事態(tài)發(fā)展的動向,所以方可在事發(fā)后立即放出消息。如此一來,即便天下盟是蒼蠅也飛不出去的銅墻鐵壁,消息也會不脛而走一傳千里?!彼究粘潇o地闡述著最合理的觀點。
龔行烈抬眼看向聶凡,“是否已查找到最先傳散出這些消息的地方?”
對方有些失望地搖了搖頭,“屬下無能,暫且還沒有?!?p> “老夫知道單以星火堂之力于短時間內(nèi)要辦成此事未免有些困難,”龔大盟主抬手指了下一旁的顧煞,“你即刻帶青木堂的弟子去助聶凡一臂之力?!?p> “是!屬下得令!”
看著二人匆忙離去,龔行烈望向身后一直沉默不言的任匆,輕聲問道:“在想什么?”
任匆神色沉郁,過了好一會兒才開口,“那些消息一出,只怕會惹來魔道……”后面的話他沒有說下去,而是由一聲短暫的嘆息代替。
即便他不講,龔行烈也已然想到。先不說逍遙天宮的門人此時此刻有多想替趙敬報仇雪恨,光是那兩本人人妄得的絕世秘笈就足以讓整個江湖掀起一場腥風血雨。當這兩條莫須有的消息并在一塊兒加諸給天下盟,即將面臨的遭遇可想而知。
龔老爺子緩緩踱步至大廳門口,悵然仰視天際,“老夫斷不會任由那些居心叵測之輩將整個朗朗乾坤攪得昏天暗地!”
至于可憐的龔三小姐,已經(jīng)被她親爹困在房里十幾日了。
近日里來是一天比一天吃得少。今兒光用過早膳,就連午飯都沒胃口下肚。
“小姐,您多少吃點兒吧,奴婢瞧著您最近的臉色都怪不好的,再這樣下去身子會受不了的?!泵嫉驹谝慌?,擔憂甚切地看著她們家小姐,眼睛里霧水直打轉(zhuǎn)。
龔塵塵本就偏瘦,再經(jīng)這么十幾天的“自我摧殘”,身子骨變得越發(fā)清癯消瘦。聽過丫鬟的話,她不以為意地一笑,冷聲道:“我倒希望自個兒鬧出點兒毛病來?!?p> 眉蝶見她說這種氣話,趕緊開口:“哎呀,小姐,這種不吉利的話可說不得!再過幾日便是您與龐公子的大喜之日……”說到這里,她發(fā)現(xiàn)龔塵塵的臉色變得更加難看,于是立馬住嘴。
“咚、咚”的兩下敲門聲響起,眉蝶努了下嘴便趕緊開門去。
門一打開,就瞅見一張憨純老實帶著一點傻勁兒的俊臉,沖著眉蝶笑道:“眉蝶,嘿、嘿,塵塵……塵塵在嗎?”
是龐硯。
小丫鬟朝對方點了點頭。
“我想看看她?!蹦凶铀剖怯行╈t腆,說話的時候都垂著腦袋。
眉蝶回首看了一眼屋內(nèi)的龔塵塵,似是在征求自家小姐的意思。
“讓他進來吧?!?p> 得到女子的應(yīng)允,龐硯才小心翼翼地走進屋。而眉蝶也知趣地退了出去,并順手將門帶上。
門合上后,龔塵塵讓對方坐下,并主動沏了杯茶放到男子面前。
“怎么想到來看我了?”她目光低垂,帶著勉強的笑容主動開口。
男子沉默了好久,然后才鼓起勇氣回答道:“我……我想你了。”
龔三小姐卻裝作沒聽到似的,依舊友好地維持著微笑,把話題一轉(zhuǎn),“對了,背上的傷好點兒了么?”
對方悶悶地點了點頭。
“龐硯,謝謝你,”女子仍然垂著眼簾,緩緩道,“上次要不是你,我可能就……”
“塵塵,你瘦了?!?p> 還未等龔塵塵把道謝的話說完,就被龐硯給搶斷。她一抬眼才發(fā)現(xiàn)男子的目光原來一直停留在自己身上。從方才起就這樣,只不過她沒有注意到而已。
那目光之中包含著很多東西,有關(guān)心、有焦急、有心疼,甚至還有一種說不出的難過。龔塵塵實在不忍直視那樣透澈摯誠的灼熱眼神光,于是別過頭去。或許是因為太過于坦白的真誠往往會讓一個人的內(nèi)心反射出自己究竟有多過分、多殘忍。
見女子不說話,龐硯怯怯地開口道:“本來我爹娘都說在大婚之前是不可以來見新娘子的,但是……”他越說越小聲,生怕惹對方生氣,“但是我真的好想你。”
倘若是在從前,龔三小姐要聽到龐硯對自己說這樣的話,準會脾氣大發(fā)將對方給痛罵一頓,而且邊罵邊叫“龐傻子”??涩F(xiàn)在不會了,因為經(jīng)歷過上次的事情后她已然明白對方是真心實意待她好,甚至在危急關(guān)頭還不惜性命地護著她。此時此刻聽到男子的那句話,龔塵塵頓時覺得百感交集,心亂如麻。
既不想違背自己的心意,又不愿傷害對方,這樣的美滿之事天底下還未曾有過。
心里邊兒是越想越亂,越亂就越煩。她突然間“嚯”地一下站起身來,任憑自己珊瑚雕花發(fā)飾上的流蘇胡亂擺動。一步走至男子的面前,用手抬起對方的下巴,然后彎下身去瞧對方頸上那塊由“大天魔手”留下的創(chuàng)傷痕跡是否已痊愈。
看到傷痕已經(jīng)消失得差不多,她舒了一口氣。
就在她準備把手放下之時,男子溫軟的手掌握住了她那只冰涼瘦弱的臂腕。
“塵塵,你瘦了?!?p> 這句話是龐硯在今日說第二遍。
男子那張清俊的臉上帶著固執(zhí)般的關(guān)切。明朗到一目了然。
傻子的與眾不同之處便在于:不會像常人那般匿藏心事。他們亦不懂何為心機,何為城府。
龔塵塵輕輕地撥開他的手,面無表情道:“我問你兩個問題好不好?”
“嗯?!睂Ψ剿斓卮饝?yīng)了。
“第一個問題:我們……”她看了他一眼,隨即又將目光轉(zhuǎn)移開去,低聲道:“我們能不成親嗎?”
她似乎都不大好意思說出這樣的話,畢竟自己的命還是人家救的??梢幌氲酵蟊皇`的生活,她實在覺得有些不甘愿。
龐硯靜靜地望著她,沒有回應(yīng)。其實這樣的方式已經(jīng)相當于有了回答——他在用沉默來反對她的提議。
“龐硯,很多事情并非如你想象般那么好,我……”一想到對方的腦子,她憋得一跺腳,“唉,算了,跟你說了你也不懂!”
“我懂……”
“你不懂!”龔三小姐一擺手,蹙起眉頭,“第二個問題,你今天是來做什么的?”
“來見你的?!饼嫵庍鲞龅馈?p> “現(xiàn)在人已經(jīng)見過了,你可以走了吧。”
一聽女子下逐客令,他立刻著急起來“可是塵塵……”
“沒‘可是’。”說著,龔塵塵對門外的小丫鬟喚道,“眉蝶,送龐公子出去。”
話畢,再沒多講一句,龔三小姐便徑自走到自己床邊“騰”的一聲躺了下去。
聽到男子的腳步聲漸行遠去,她才用手肘支起身來,朝著空蕩蕩的門口說了一句“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