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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縣人家

第七章

姜縣人家 娃的媽媽 2808 2018-07-15 12:48:06

  姜家鳳的丈夫李景秀,不是姜縣本地人,他原籍壽縣,和他媽姚春連遷來姜縣不過是十來年的功夫。

  李景秀他媽姚春連,如今雖已徐娘半老,可當(dāng)年在壽縣,她是很有艷名的。因為爹媽死得早,家里又窮,小時候的姚春連在她哥嫂眼里,就是一只散養(yǎng)雞,除了每天投上一把米之外,誰都沒心思再答理她的死活,直到家里有越來越多的男人登門,她哥嫂才發(fā)現(xiàn),幾年的光景過去,原來春江水暖,妹妹已經(jīng)長成個如花似玉的大姑娘了。

  于是哥嫂對姚春連的態(tài)度立時熱情了起來,他們在這個妹子身上,看到了發(fā)家致富的希望,只要妹妹能靠臉蛋子攀上個壽縣的高枝兒,這個家也就能跟著富貴起來了。

  可惜,姚春連是個繡花兒枕頭,光有個好皮囊,沒有好城府,跟男人們胡鬧了幾年,賠上了女兒家的名聲不說,連一個象樣的金龜婿也沒有釣到。

  眼瞅著梧桐樹一年年地變成了臭香椿,姚春連的哥嫂又拉起了長臉,這個丟了人現(xiàn)了眼的妹子,他們是不愿意再留了,只要有人肯娶,給倆錢兒就行。

  在姚春連二十六歲那年,她終于被當(dāng)?shù)乩系刂鞯膬鹤?、比她大十四歲的趙相如給娶走了。

  其實,說趙相如家是地主,那是解放前的老黃歷了,姚春連嫁過去的時候,趙家除了那處還沒被充公的大宅子和一個“地富反”的大帽子之外,已經(jīng)一無所有,因此,壞名聲的姚春連,嫁給壞成分的趙相如,也算是般配。

  新婚之夜,看著眼前這個蔫頭耷腦的老新郎,姚春連象得了厭食癥一樣沒有胃口,不料,這個其貌不揚的男人一說話,倒讓姚春連聽出了幾分新鮮:“哎,我說,看過《紅樓夢》嗎?我覺著你的命運和《紅樓夢》里的一段兒挺相似------當(dāng)初,要是你憑借幾分姿色攀上了高枝兒,你哥現(xiàn)在,自然就被封成了耀武揚威的舅爺了。如今,你成了他們的累贅,他們隨便找個人就把你給扔了,然后把王八脖子一縮,生死由你去,就沖這一點兒,咱們都是可憐人,所以,我不會虧待你,你就蹋蹋實實地跟我過日子,別再胡來了,成嗎?”

  姚春連沒想到這么一個棉花包,居然能說出這么帶勁的話來,聽著就讓人解氣!她原本打算,嫁到趙家,自己就破罐兒破摔得了,沒想到,趙相如愿意把她這個破罐子給鋦起來,就沖這份真心,姚春連決心重新做人!

  姚春連問趙相如,他說的那個《紅樓夢》,是不是專講窯子里的事兒,里面兒有沒有窯姐兒從良什么的,說來聽聽。

  姚春連這話,問得趙相如哭笑不得,他決定好好給姚春連講講這本好書。

  于是,每天白天,趙相如被革委會拉出去勞動改造,晚上回到家里,在燈下“夜話紅樓”成了他和姚春連最開心的事兒。

  和趙相如過的這一個月,是姚春連這輩子過得最守規(guī)矩的一個月——不罵人,不丟人。這樣清清淡淡的日子,要是趙相如不死,姚春連覺著還是挺有過頭兒的。

  姚春連和她婆婆貓在家里,提心吊膽地數(shù)著日子,就盼著這一老一少能早點兒被放回來。

  原來,修河道的時候發(fā)生了蹋方,讓這對可憐的父子一起喪了命。

  過了兩天,趙老太太也吊死在了自己的屋子里!

  好好兒的一個家,一夜之間人亡家破!姚春連瘋了一樣,

  年過半百的李主任親自出面,來安撫這個年輕的寡婦,給她啟蒙革命道理。

  鬧騰了一整天,掌燈時分,李主任親自開著那輛嶄新的吉普車,把姚春連送回到趙家大院。

  接下來幾天,李主任天天來給姚春連做家教,頭一天來得時候,又是秘書又是警衛(wèi)的好幾個人陪著,后來幾天,就變成了李主任單槍匹馬地進趙家門兒了,而且都是趁著深更半夜的時候來。

  這種起早貪黑、一對一的工作方式果然有效,十幾天后,姚春連的思想終于開竅,她毅然走出了趙家大院,坐上李主任的吉普車,一溜煙地離開了趙家。

  連死二夫,人們都說姓姚的這個女人克夫,她那一對高顴骨就是證據(jù)-----顴骨高,殺夫不用刀!這回,看誰還敢娶她!

  誰知,話音未落,姚春連又二次脫下喪服,和李主任的李秘書火急火燎地入了洞房!

  從離開趙家直到李景秀出生,前后加一起十來個月的功夫,到底誰是李景秀的親爹,姚春連真是說不太準(zhǔn)。

  這個復(fù)雜的出身,讓李景秀在童年時代,既嘗了甜頭也吃了苦頭----暴風(fēng)驟雨的十年,姚春連認(rèn)就定那個“犧牲”的李主任是孩子他親爹,這樣,李景秀就能享受到烈士遺孤的待遇。可是這個說法,李景秀他活爹又不答應(yīng),為這事兒,他經(jīng)常在酒后跟姚春連吵架。

  朋友勸他:“反正你和那個死鬼都姓李,誰知道孩子姓的是死李還是活李,甭較真兒!”

  要是真為這事兒和姚春連較真兒鬧離婚,“活李”還真是舍不得她那一身的細(xì)皮嫩肉,思來想去,他決定還是退一步海闊天空,便認(rèn)頭給李景秀當(dāng)起了后爹。

  幾年后,雨過天晴,李景秀“烈士后代”的身份,立刻成了解放前的鈔票,崩子兒不值!雜種長雜種短的罵聲,他倒是聽得越來越多,這讓李景秀很惱火,為這事兒,他沒少跟她媽鬧騰,后來,李景秀再填什么登記表的時候,父親一欄,他不再寫李向東,而是悄悄寫成了李光明,其

  遺憾的是,趙相如這個屈死鬼,沒有留下一兒半女,也沒有什么直系親屬,于是,他遠(yuǎn)房的幾家親戚,都躍躍欲試地打起了這處大宅子的主意,他們輪番上陣,跟工作組的人軟磨硬泡。

  就在這時,李景秀母子突然披麻戴孝地來認(rèn)祖歸宗了!

  這可真是個天大的意外,不但讓工作組的人成了丈二的和尚,壽縣的輿論界也跟蛤蟆吵灣一樣,笑翻了天。

  按照當(dāng)時的鑒定水平,相貌應(yīng)該算是一個最直觀的證據(jù),可是,偏偏李景秀長得跟他媽酷似:細(xì)眉、長眼、高顴、白肉,在他身上,看不出他任何一個爹的影子,有人起哄說,干脆抓鬮得了。

  工作組覺著,跟趙家那些難纏的爛親戚比起來,還是姚春連的說辭更生動感人一些:“當(dāng)初,亡夫待我何等情深意重!遭不幸,他飲恨而亡!為了不連累沒有出生的孩子,我含羞忍辱委身他人,行得是萬不得已的‘苦肉之計’,就是為了把這個趙氏孤兒撫養(yǎng)成人!如今,我夫君冤屈得雪,各位大人,該還我們母子一個公道了!”

  工作組哪里知道,這段如歌如戲的念白,姚春連躲在家里采排了好幾天,而她的導(dǎo)演,正是還不滿十六歲的李景秀。

  當(dāng)時李景秀那個得了腦溢血的活爹李光明,就躺在炕上,眼睛直勾地看著他們母子倆的表演,氣得沒幾天就咽了氣。

  姚春連重新得到了這座大宅子,左鄰右舍對她們“鳩占鵲巢”的議論,她只當(dāng)聽不見。

  姚春連雇人把趙宅重新里外翻修了一遍,在正房的堂屋里,鄭重其事地給趙家三口兒設(shè)了靈位。

  姚家娘兒倆在趙家大院兒里住了幾年,可每天李景秀都疑神疑鬼,不斷纏著他媽搬家,最后,姚春連牙一咬,腳一跺:要搬,咱們就搬遠(yuǎn)點兒!

  于是,大門一鎖,姚春連帶著兒子和幾個包袱,離開了壽縣,投親來到了姜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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