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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劍千寒

洛陽的雪

一劍千寒 不羈文浩 4520 2018-09-24 01:54:18

  屋外飄起了雪,雪落下,蓋在龔府的屋脊房梁上,蓋在大院里橫七豎八躺著的死人身上,但雪也蓋住了那已凝在大地上的血,蓋住了一切。

  包括即將動蕩,卻還平靜著的洛陽。

  龔府的正堂內,霍剛看著流了一地的血,以及那柄極普通,但正滴血血的劍,突然就扔下手中的煙槍,上前狠狠的揪住孫向山的脖子,咬牙嗔怒的指著龔安的尸體,說到:“你殺了他,劍譜同誰去要?真他娘把自己當個人物了?你家那女的,要不是你自作聰明,送給劉知府,也就不會有你后來的那一攤子事!”

  霍剛接著說:“現(xiàn)在你殺了龔安,找不到劍譜,這兩天不是白忙活了嗎?你就不怕那主子翻臉不認人嗎?”

  孫向山輕蔑的笑,他提手,打開霍剛揪在自己領口的手,卻始終一言不發(fā)。

  見到孫向山不說話,反而打開了自己的手,霍剛的臉頓時沉了下來。

  “媽拉個巴子的?!?p>  霍剛左手揚起時,孫向山也已將雙鏜從背后換到手中,只一剎那,霍剛的拳釘與孫向山的雙鏜便打了起來,火星在兩個利器間飛濺,化作光點,而后又瞬間黯淡,消逝。

  燈籠中的燈火恍惚,兩人愈打愈烈,打斗從屋中的簡單拆招變?yōu)榱搜┑刂械拇蟠虺鍪帧?p>  “自作聰明的人總會有些好處,我女人雖然死了,可他劉知府最后連全尸也沒有,我殺了龔安,同樣,總會有點好處的,你說是吧?做人,該殺就得殺……”孫向山躍在空中,聲音雄渾。

  而他的輕功,也早已同他的雙鏜一樣爐火純青。

  院子中,大雪紛飛,不融的雪,如同被傾倒開來,一發(fā)不可收拾。

  院子中不僅被雪侵占,而且還站滿了霍家拳館和孫家鏢局的下人。

  霍剛,孫向山二人的武功全洛陽有名這一點不假,因此,對于高手間的對決,這些下人們只要是看上一眼,便會欣喜若狂,四處吹噓,跑到隨便一家酒賣的便宜的酒館,同著一些個閑人講講高手的打斗,那他們的虛榮心很快便會被滿足。

  為了能夠出去同別人吹噓,所以他們在大院里站得滿滿,這似乎就是理由。

  亦或許,這些下人是抱著賭博的心態(tài),只想看看誰輸誰贏,就像早市上斗鳥的的人看兩只鳥斗得筋疲力竭,而后對著輸?shù)镍B一陣奚落一樣。

  雪在屋檐上積得越來越厚,在院子中,雪落下,因人多的緣故,全都化作冰冷的水,浸濕大院,盡顯泥濘……

  霍剛用拳釘接住了孫向山的落雁式,隔開雙鏜,而后準備起身出拳反擊。

  但自他隔開雙鏜,孫向山便猛地退出了幾丈開外,霍剛覺得,孫向山是要收手了。

  而他剛放下雙拳,他便輸了,輸?shù)囊粩⊥康亍?p>  孫向山的鏜竟藏了機關,鏜刃直接從鏜柄射出,當即打進了霍剛的胸口。

  武功再好,終還是逃不過對手的暗算;而這,也正是多數(shù)高手都懼怕的一件事,自己苦練數(shù)載,卻在將來的一天與人交手時,卻被暗算,自己不僅命喪黃泉,而且還讓他人認為是技不如人。

  死也就罷了,試問江湖兒女有幾人怕過生死?可卻要在死時被小人剝去一生的榮譽,那便是可悲的了,江湖人有三樣東西,一條命,一個名聲,一生榮譽。

  少一樣都不行。

  霍剛粗人一個,活著時為私利干了不少見不得人的勾當,但他還是沒有聰明得過孫向山,他輸了,不僅身死,而且還會名??!直至死時,見到已深深沒入自己腹中的鏜刀,他也只是說了句:“你媽拉個巴子!”而后倒地命絕。

  “做人,該殺就得殺,猶豫不得?!边@是孫向山?jīng)]有說完的話。

  雪中多了一種顏色,融化了少許的雪,卻很快又被雪蓋住,最后,又是一片白。

  霍剛一死,霍家拳館的人頓時亂成了一鍋粥,他們本以為自家掌柜和孫鏢頭二人只是在斗氣,卻如何也料不到,孫向山卻是要下黑手,突如其來的變故,以及群龍無首的無策,導致的,是一聲聲的,刀插入血肉,接著又被拔出來的那種令人作嘔的聲音。

  絕望時,人已很少尖叫!發(fā)生在龔府的這第二次屠殺倒是安靜了許多。

  半個時辰后,雪再也蓋不住那血的鮮紅了。

  正堂中,慕凌蕭看著頸口鮮血橫流的龔安,以及屋子內那些個死人的尸體。

  慕凌蕭有些作嘔,她厭惡死亡,她開始心痛,她同情死亡!照往常,看見尸體或死亡,她或許會轉身走遠,連頭也不會回,亦當做不見。

  可今日,她怎么也不會忘記這些人的死,因為這些人不同她往常所見的死人,這些人,是可憐,是無辜,這些人是在凄慘絕望中死的。

  若不是個鐵石心腸的人,那人人在看了這些人死時的恐懼眼神后,相信那人永遠也不會忘記。

  龔千寒自中毒倒地后,便是死了。

  他臉色蒼白,嘴角帶笑,像是在深沉的睡著,可他的確沒了氣息,沒了脈搏,整副軀體冰冷又僵硬的躺在地上。

  在血腥的屋子中與死亡對視!對于一個女人,是殘忍的;不知為何,慕凌蕭不再啜泣,她起身,拔出龔千寒的劍,小心的的走到門口,殺死守門的孫家鏢局的下人后。

  她便抱起龔千寒的尸體,乘著夜色,躲過看守,繞到后院,越墻而出。

  雪下的狂,雜亂的風雪迎著她的臉上猶如刀割,雪已有數(shù)尺深。

  蒼穹在哽咽,北風在咆哮,雪作勢,推波助瀾,就連上蒼也會憐憫,龔府四百多人加上霍家拳館的三百多人,將近七白多人,在三個時辰內被屠殺,死在雪夜中。

  慕凌蕭從馬廄中牽出一匹馬,將龔千寒架在馬鞍上,上了馬,搶出了東直街,往城門外奔去。

  馬上,慕凌蕭不時低頭看看龔千寒,她開始彷徨,她現(xiàn)在帶著一個尸體,實則是在下一個賭注。

  她為今夜的屠殺流淚,那淚水隨雪!終變?yōu)榱吮憋L的追隨者。

  不久,孫向山發(fā)現(xiàn)了那兩個死了的手下,還有不見蹤影的慕凌瀟以及龔千寒。

  而龔府的正門前,竟被穿鎧甲的官兵圍了個水泄不通,但孫向山一走龔府大門,那些官兵便自行讓出一條道,為首的頭還沖孫向山點頭行禮……

  冬夜,無比漫長!洛陽,在夏日宵禁只需兩個個時辰,但冬日里,就變成了三個時辰。

  慕凌蕭來到城門前,城門緊閉,城樓上,燈火衰黃,值夜的兵都縮在樓屋中,烤著火,搖著篩子,只留了兩個兵守著內外兩個城頭,而至于遠些的守城墻的兵,便沒有守城樓的兵那么愜意了,他們沒得屋子躲,就只能冒雪值夜。

  可值夜的人盡管都看見了一個女人在城門前來回徘徊,可沒有一人會去過問。

  因帶著龔千寒,所以慕凌蕭運不了輕功,只能騎馬從城門走出去,可正值宵禁,要是沒有出城的令牌,就出不了城。

  慕凌蕭在雪中冷的顫抖,望著緊閉的城門,她或許只能祈禱。

  “五更哩!大雪紛飛,恐有兇事!天大寒,莫出戶……”

  不知何時,在不遠的巷子里,竟傳出了打更人的聲音,這聲音在雪夜中突兀的傳開,像是某種咒語;五更!慕凌蕭想到,只要到了七更,宵禁便會解除,現(xiàn)在她只消騎著馬,在洛陽城內多繞上幾個圈子,躲著孫向山的人,待城門一開,她便沖出城去……

  馬蹄聲似是拐了好幾條街,伴著風雪的呼呼聲,愈來愈近,慕凌蕭沒想到孫向山會來得如此快。

  慕凌蕭拉緊韁繩,想要朝北門去,可連馬鞭還未揚起時,一直羽箭就已劃破風雪,帶著長鳴,向慕凌蕭飛來。

  她很警覺,這一箭來的雖凌厲,但她還是躲了過去,她慶幸!猶如死而復生,慕凌蕭在馬背上壓低了身子,只差一點,那支箭就刺進了他的脊梁。

  孫向山是瘋狂的,接著,如風雪般密集的箭雨又朝慕凌蕭襲來,街的那頭,拉弓的人仿佛對慕凌蕭有著天大般的恨意,可那些拉弓的人,又有多少人認得慕凌蕭?

  殺人這一件事,竟成了有命令就可以做,有利益就能做的事。

  殺人倒簡單,可去殺一個自己不認識,且跟自己毫無關系的人,對于常人,即使有著莫大的利益和好處,那人也不一定下得了手。

  現(xiàn)在正在街的那頭拉弓搭箭的人,已沒有了人的面目。

  馬的兩只腿中箭,倒了下去,慕凌蕭只能下馬,揮著龔千寒的劍,擋著如雨般傾注而來的箭矢,她開始絕望。

  而城樓上值夜的兵,怎會看不見這一場面?可他們連管都不管,就像是得了誰的命令。

  “孫鏢頭,這都射了兩三百多支箭了,什么個人也都死了,該停啦!”一個手下的順在孫向山身旁,說到。

  “繼續(xù)!”孫向山?jīng)]有好口氣,揮了揮手,說到。

  馬早就被射死,而慕凌蕭也抵不住這如雨的箭矢,于是乘機抱起龔千寒,沖到街旁,跑進一個巷子,拐進胡同跑了。

  風雪交加,夜黑如漆,孫向山看不到城門這頭的情況,良久,見沒有了動靜,這才帶人走了過去。

  城樓下,除了一匹死馬,哪有什么人?

  孫向山氣急,從一旁的一個手下手中躲過一把弓,飛身竄上就近的一處屋脊,兩眼如夜貓一般,轉了轉,他便從附近的一條巷子中找見了往北街跑去的慕凌蕭。

  孫向山將弓拉得滿月,瞄準,松手!

  而他要殺的,正是龔千寒!

  龔千寒被慕凌蕭背在背上,那支箭直直的飛了過去……

  箭沒有射中龔千寒。

  箭沒有射偏,更沒有什么人截下這支箭。

  而是慕凌,她用身子替龔千寒擋下了這支箭。

  此時,孫向山站在屋脊上,有些吃驚,他怎么也想不到會有一個女人將龔千寒的尸體帶走,還為其擋下一箭。

  慕凌蕭仰頭望向孫向山。

  她的眼睛美麗,靈動,任誰看了,都不會再忘記。

  她眼中含著淚,她回頭的那一剎,孫向山已死了。

  死在她的眸子里,溫柔里,仇恨里。

  隔著很遠,雪大,風又冷得刺骨,孫向山?jīng)]有冒險,他沒有運輕功追過去。

  慕凌蕭的消失是瞬時的,風雪雜亂!遠方和眼前只是一個景色。

  孫向山命人從東門搜起,說是一定要找回慕凌蕭和龔千寒。

  洛陽城。在今夜沒有燈火通明,也沒有驚天動地,一切都在悄然中。

  慕凌蕭抱著龔千寒,連走都吃力,更不用說是逃命,她走到一戶人家門外,悄悄從馬廄牽出一匹馬,將龔千寒架在馬鞍上,她再跨上去,騎馬在西街和北街幾個來回,最后算是將孫向山的手下徹底甩開了。

  她將馬牽進了一條胡同,臉色可怖,她的箭傷只是簡單的包扎了,血不再流,但在傷口周圍的血肉,已開始漸漸變得模糊,發(fā)紫。

  “六更哩!雪仍狂,天昏暗……”

  聽到打更人的聲音,慕凌蕭心頭一擰,這打更人似乎一直在跟著自己。

  “東門有刀山,西門為火海,雪未停!七更時,且問人何往?答為太平南門出,裹白衣,戴斗笠,一騎絕塵,可離洛陽去……”

  梆!梆!邦!

  只敲了三下竹筒,那打更人的聲音便隨風雪聲淹沒了。

  這話分明就是說給慕凌蕭聽的,聲音不近不遠,打更前后兩次,同一個聲音,卻隔著幾百條街,天下哪有這么巧的事?

  東門刀山,西門火海,指明了是告訴慕凌蕭,東西兩座城門有孫向山的人把守。

  “可為何非要教自己走南門?難不成孫向山會如此愚蠢,守住東西兩座門,而不去守南門?”

  慕凌蕭心中疑惑。

  這打更人是何背景,有何企圖?

  “七更時,需從太平南門出!”慕凌蕭已別無選擇,她不知道打更人的來歷,可生與死,又付諸于一念之間,若有一絲差錯,她便是功虧一簣。

  她在陰暗的胡同中又守了一個多時辰,而龔千寒的尸體則被慕凌蕭抱到一個麥草推上,找了個舒服的姿勢放著,她的做法,就好像龔千寒還是個活人般。

  龔千寒一副蒼白的臉,沒有血色,沒有溫度,再配上沒有生機的肌膚,沒有呼吸,沒有生命。

  他或許再也不會醒過來。

  慕凌蕭縮在麥草推旁的一個角落里,閉著眼,竟迷迷糊糊的睡了過去。

  她中了箭,卻沒有處理傷口,加上一夜奔波,她已累壞了。

  天微亮,雪未止,天極寒,整條巷子乃至整個洛陽,除了早市上那幾聲吆喝外,其他的一切,仿佛都還在休眠中。

  邦!邦!邦!邦……總共敲了七下。

  “七更哩!”遠處,一個嗓門又尖又細的老頭放開嗓門大叫,但很明顯,這聲音已不是方才那打更人雄渾綿軟的聲嗓,比起前者,這次的聲音更多的,還是帶著著些許的土味,地道的洛陽口音配上尖嗓的叫,這種聲音已在洛陽城內回蕩了百年。

  但這聲音與先前的那聲音不同,只聽一次,便可以區(qū)分開來。

  慕凌蕭被打更人的喊聲驚醒,她一個激靈,站起來,先看了看龔千寒的尸體,見尸體還原模原樣的放在草堆上,她這才松了口氣。

  打理好一切后,她準備出城。

  但她沒急著走,她走出巷子,在最近的一家衣店中買了一件白袍和斗笠。

  而后折回巷子,換上白袍,戴上斗笠,將龔千寒的尸體架在馬鞍上后,驅馬直奔南門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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