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本日記,除了寥寥幾頁是記日記以外,絕大多數(shù)都是涂鴉畫畫。
其實也正常,畢竟在孩子的眼中這個世間全部都是光明。
所以他們沒有心事,也不會把憂愁犯惱記在自己的日記里。
他們還沒到少年懷春的時間、沒有到中年奔波的年齡、還沒到老年憂傷的歲月。
在孩子們看來,世界應該是由糖和所有美好的東西組成的。
珍珠和玻璃球在他們眼中是等價的,
巧克力和黃金在他們眼中是一樣的。
他們相信正義一定會戰(zhàn)勝邪惡,黑暗終究會敗給光明。
他們相信正義必然會被嘉獎,罪惡一定會被審判。
所以他們無憂無慮、無牽無掛,直到他們慢慢長大。
陸庭安看完第一本后,將它鄭重地放好。
然后取出第二本書。
陸庭安翻開第二本書的封面,扉頁寫的是母親麗娜的祝福語:祝艾倫八歲生日快樂。
很明顯,這是母親麗娜送給艾倫的第二本日記。
第二本日記的字數(shù)與比第一本日記的字數(shù)多了很多。
并且隨著日記文字的增多,陸庭安眼中閃過畫面的頻率也在逐步增加。
圣歷16886年6月5日天氣:晴
我、母親和父親大人一起去拜訪蓋爾特夫人。
父親大人母親大人在客廳中閑談
而我、艾莉娜和喬爾哥哥則在玫瑰園玩。
喬爾哥哥對我們倆說玫瑰園里有蜜蜂窩,于是我們一起去捅了蜜蜂窩。
沒想到那個不是蜜蜂窩而是馬蜂窩,為了躲避馬蜂的追殺,我們就跳到小河中。
還好艾莉娜趕快通知了父親大人以及蓋爾特夫人。
最后我們倆被父親大人救了出來。
喬爾哥哥還笑話我跟落湯雞一樣。
哼,自己不也一樣狼狽。
……
圣歷16887年12月5日天氣:陰
天氣越來越冷了。
愿造物之主保佑祂最忠實的信徒。
希望媽媽的病早點好起來。
……
圣歷16889年1月1日天氣:晴
新年快樂,希望新的一年母親的身體像爵士領一樣越來越好。
我也要多努力學習,讓母親不要那么操勞。
……
圣歷16889年6月5日天氣:雨
聽父親大人說北境最邪惡的盜匪組織—血手團要來了。
不過父親大人說他一定會保護好我和母親大人的,父親大人一定能行。
……
圣歷16889年6月12日天氣:雨
外面的難民越來越多了,不少人都被血手團禍害的家破人亡。
好多人都好可憐啊,該死的血手團。
……
圣歷16889年6月13日天氣:雨
今天我經(jīng)過書房門口時發(fā)現(xiàn)父親大人和母親大人好像有點爭執(zhí)。
好像是父親大人想讓難民暫時住進湖心城堡。
但母親大人認為這樣風險性太大,因為血手團的人很容易偽裝成難民混進湖心城堡。
萬一發(fā)生暴動后果不堪設想。
我剛想繼續(xù)聽的時候,薇爾莎、薇爾尼突然端著果盤進來了。
還好我跑得快沒被發(fā)現(xiàn),要不然就又要被打屁股了。
圣歷16889年6月14日天氣:雨
今天早上起來時,發(fā)現(xiàn)城堡很吵,站在窗臺上外面發(fā)現(xiàn)都是難民。
估計昨天在難民的問題是又是父親大人勝利了吧。
母親老是拗不過倔強的父親大人。
每次在爵士領的各項問題上,明明母親的意見更好,偏偏父親大人總是守著一些老舊的騎士守則。
唉,希望不會出什么事吧。
……
圣歷16889年6月15日天氣:陰
今天早上醒的時候,我一睜眼。
發(fā)現(xiàn)一位漂亮的大姐姐坐在我床邊,笑盈盈地看著我。
我問她是誰呀?
母親大人在旁邊告訴我,這位姐姐叫:布蘭妮,是泰勒子爵的女兒,母親大人的好友。
母親大人說是因為難民住進了湖心城堡。
母親比較擔心,所以送我去泰勒子爵那里暫避一段時間。
我問媽媽為什么不能和我一起去,母親大人說:因為喬納森還在這里,所以我不能離開。
我懂為什么因為父親大人在這里母親就不能離開。
不過在母親打催促下我還是起身上了馬車。
我從馬車的窗口中探出去,和母親揮手再見,直到再也看不見母親的身影。
布蘭妮姐姐看我難過就安慰我,說只是去幾天而已。
等血手團被剿滅了就沒問題了。
雖然路上亂的很但有兩位騎士先生和幾十位侍從保護我們,還是比較安穩(wěn)的。
……
陸庭安翻了幾頁,大體都是說在泰恩子爵家渡過的時光。
當陸庭安翻到了這本日記的最后一頁。
發(fā)現(xiàn)沒有寫日期,也沒有標明天氣。
只是潦草的寫上了幾個字:母親走了。
看到這幾個字的那一瞬間,無數(shù)的畫面涌入陸庭安的大腦。
陸庭安感到頭痛欲裂。
他的臉上露出極為痛苦的表情,好一會才緩解。
等睜開眼睛時他發(fā)現(xiàn)他已經(jīng)不在書房,而是在一個大廳的門口。
陸庭安正想說什么,卻發(fā)現(xiàn)自己什么都說不出,也做不到。
自己好像變成了一個幽靈,靜靜地看著大廳發(fā)生的一切。
大廳中,一位美麗的女士躺在無數(shù)白玫瑰裝點的花床上。
床的四個角落里點著四枝蠟燭。
她面帶微笑,安靜的好像一位折翼的天使。
她仿佛只是沉沉的睡去,不一會就會沐浴晨曦的陽光而醒來。
她的雙手輕輕交疊著放在她胸前。
一如她往日就寢前在床上為爵士領、為她的愛人、為她的孩子虔誠地閉目祈禱。
一位大腹便便的牧師看著這幅畫面嘆了一口氣。
然后對著喬納森說道:“溫尼爾夫人出了這樣意外,我們教廷深感遺憾。但也希望溫尼爾爵士您能節(jié)哀順變?!?p> 喬納森哀傷的臉上沒有太多其他表情。
只是麻木地點了點頭說道:“感謝教廷與您對爵士領的關懷?!?p> 牧師看著喬納森也不知道安慰些什么。
只好提起此次前來的正事:“我這次來,除了哀悼溫尼爾夫人外。還有一件事,想請爵士大人幫忙。”
“雷迪牧師大人請說。”
喬納森說這話時的目光沒有從麗娜的遺體上移開,仍然是呆呆望著床上那白色的身影。
“是這樣的,因為血手團的肆虐,導致威爾鎮(zhèn)教堂的一些建筑損毀。而長弓郡的主教大人三日后就要來威爾鎮(zhèn)教堂嘉獎此次御敵有功的學徒助祭,所以我希望爵士大人能抽調(diào)人手抓緊修繕?!崩椎夏翈熣f道。
聽到這話,喬納森還未來得及說話。
趴在床前痛苦的艾倫直接炸了。
他那沉痛的悲傷瞬間被點燃為憤怒。
他站起身來,指著的鼻子牧師怒斥道:“雷迪牧師??!爵士領為了圍剿血手團付出了那么多的代價。”
“那么多陣亡者的后事還沒安排,那么多受重傷的戰(zhàn)士與平民沒有得到有效的治療。”
“現(xiàn)在你就要求我父親抽調(diào)人手為你們教廷這班人修繕房屋?!?p> “難道人還沒有那些屋子重要嗎??。?!”
“而且你還好意思說抗敵有功?“艾倫嗤笑道。
”在血手團來之前,一聽到風聲。你和你的那些學徒助祭就聞風而逃,早早地跑到溫莎市里去避難了。”
“在長弓郡,每一次遇到盜匪團你們教廷都選擇作壁上觀?。?!”
“你以為我們不知道?你們就是喜歡驅(qū)狼吞虎,在我們貴族和異端盜匪兩敗俱傷后坐收漁翁之利。”
“說不定,這次血手團襲擊溫尼爾爵士領的背后就有你們教廷的影子!?。 ?p> 這位腦滿腸肥的雷迪牧師被陸庭安的話戳到了痛點。
頓時勃然大怒,剛想發(fā)作就被“啪”的一聲打斷。
喬納森在艾倫剛說完就一巴掌打到艾倫的臉上。
喬納森對艾倫怒罵道:“逆子?。∧阍趺锤覍椎洗笕藷o禮?。?!還不向雷迪大人道歉!?。?!”
艾倫捂著臉,一臉不敢相信地盯著喬納森:“你……。”
一旁的懷特和科里見艾倫還想說什么,趕忙拉住了他,并且捂上了艾倫的嘴。
喬納森轉(zhuǎn)過身,雙膝跪下。
對著雷迪牧師卑下地說道:“雷迪大人,犬子管教無方,冒犯了大人,罪該萬死。”
“但希望大人念在艾倫母親剛剛?cè)ナ?,情緒太過激動,導致言語多有冒犯。還請大人寬恕艾倫,喬納森感激不盡。”
說著喬納森就開始磕著響頭。
雷迪牧師看到下跪并不斷磕頭的喬納森。
本來剛冒出的火氣,也只好暫時壓下。
只是一臉地陰狠地說道:“溫尼爾爵士,看著您和已故夫人面子上。這一回我就饒過你的孩子?!?p> “但是再敢有下一次,那么不好意思。您和您的孩子,就只能再宗教裁判所的火刑架上見了!”
說完雷迪一擺手恨恨地走了。
只不過臨走時雷迪的表情就像毒蛇一般狠辣。
“多謝雷迪牧師?!眴碳{森卑微地說道。
雷迪漸漸走遠。
看著遠走的雷迪,喬納森站起身來。
剛想撫摸安慰一下艾倫。
卻不料,艾倫向后一退,避開了喬納森的手。
一臉悲戚、憤恨地說道:“沒想到啊,沒想到啊,父親大人你竟然為一個外人打我?!?p> “艾倫,我……?!眴碳{森剛想解釋什么。
艾倫一揮手,直接打斷了他:“父親大人。你真的以為我不知道嗎?”
“湖心城堡之所以被血手團偷襲成功。就是因為你放進來的難民中混有血手團的人?!?p> “他們趁你外出,里應外合才最終攻破了湖心城堡?!?p> “為什么要我行我素?為什么你做決策的時候不多聽聽母親的意見??。?!”
“為什么你在放難民進來之前,就不多想想血手團的人渣會不會混進來??。。 ?p> 艾倫指著喬納森憤怒地斥責道:“你這樣固執(zhí)不是一次兩次了?。?!”
“母親大人的建議你不聽,教廷命你帶上侍從衛(wèi)兵去圍剿血手團倒是響應地很快。”
“別的貴族圍剿血手團,就帶上一小部分侍從衛(wèi)兵,大部分力量都部署在自己的領地,保衛(wèi)自己的家人。”
“就你傻了吧唧的,把絕大部分侍從都帶走了。致使城堡空虛,最終被血手團偷襲得手?!?p> “為了保護城堡中的難民,母親只身苦戰(zhàn)、最后力竭而死?!?p> “母親的死,除了血手團、你和教廷都有份!??!”
眼看著局面愈發(fā)失控,站在一旁的懷特趕忙勸解道:“少爺,爵士大人只是為了履行領主的職責而已。夫人發(fā)生了這樣的意外,是誰也不愿看見的。爵士大人和少爺?shù)男那槭且粯拥模€請少爺不要太過苛責爵士大人?!?p> 艾倫轉(zhuǎn)過頭對著管家懷特說道:“我苛責他了嗎?”
“他連自己的家人都保護不了,他還想保護其他人???”
“他為了所謂的職責,為就連家都不顧!連母親的命都不要!?。?p> “我艾倫,沒有這樣的父親!??!”艾倫憤怒地咆哮道。
艾倫轉(zhuǎn)過頭對著喬納森憤恨地說:“爵士大人,說我是逆子是吧?”
“好!我就逆給你看。”
“我艾倫以后不會再叫你一聲父親,你我之間再無父子情誼?。?!”
說完艾倫就沖出了房間。
看到艾倫沖出門口,喬納森本來抬起的手,凝固在半空中,然后無力的垂下。
喬納森臉上滿滿都是苦澀。
滿頭銀發(fā)的懷特見狀勸解道:“爵士大人,少爺只是年少,并不理解。等少爺長大以后就會明白的,您不必那么內(nèi)疚的。”
喬納森搖了搖頭說道:“艾倫說得對,我連自己的家人的保護不了,還去談什么保護其他人?!?p> “爵士大人……?!?p> 喬納森擺了擺手打斷了懷特的話說道:“你們先下去吧,我想先靜靜?!?p> 懷特本來想說點什么。
但看到喬納森眼中的疲憊,本來想勸解的話也只能咽回口中。
“是,爵士大人?!弊詈髴烟睾涂评镏荒苈犆讼?。
懷特和科里輕輕掩上門,隨著門漸漸關閉,畫面也開始逐漸模糊。
每個人的身上都帶著一絲絲暈開的邊。
在門關上的最后一剎那,陸庭安看見喬納森頹然地靠在麗娜床邊坐下。
將自己的臉埋在雙手中,無力地凝噎。
最后畫面消失,一切歸于無聲。
所有的畫面好像都是幻覺,偏偏又無比真實。
陸庭安已經(jīng)有點分不清剛才的畫面是幻覺還是現(xiàn)實。
他只知道他很想哭。
一半為了艾倫一半為了自己,僅此而已。
PS:
血手團:北境行省排行第一的盜匪團。因其奸淫擄掠,無惡不作而被金鳶尾王國通緝。血手團里面的人都是一些喪心病狂,以燒殺搶掠為樂趣的屠夫。每一雙手至少都沾上了數(shù)十條人命。傳聞剛加入血手團的成員都要徒手刨開俘虜?shù)男靥?,取出其滾燙的心臟來作為自己的投名狀。在金鳶尾王國的北方諸省,血手團都是鼎鼎有名。是足讓小兒聞其名,啼哭即止的恐怖組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