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嘉看了看弘晝,不知他的意思,捂著臉頰退下。
二人尷尬的站著
爆竹聲依稀入耳,那是遠處的熱鬧喧嘩,皇后緊了緊身上的斗篷,開口道
“時候不早,王爺早些回席吧,莫要讓福晉擔心”
弘晝聽她提起宛舒,張了張嘴想要解釋
“景嫻,宛舒她并非…….”
皇后有些怒了
“本宮的名諱,不是王爺能叫的”
弘晝咬了咬牙道
“皇嫂……”
皇后聽他語氣有些怒氣,外頭又飄起了細雪,她斂眉道
“本宮聽福晉所言,與王爺成親已是十數(shù)年前,如今王爺也已是兒女雙全,安康美滿”
弘晝往前站了一步,他瞪大眼睛,又不知從何處說起
“景嫻,皇嫂,我與她……”
皇后低頭撫著斗篷上的雪花,小聲念念道
“少小情意,怎比的患難與共”
弘晝并未聽清這句話,見她抬起頭來又道
“王爺若是執(zhí)意如此,便觸犯了人倫綱常,望王爺惜取眼前人,好自為之”
皇后轉(zhuǎn)身便走,弘晝怔怔的站在原地看著她的背影,說不出話來。
她獨自一人躡手躡腳回席,看向乾隆,乾隆還在觀賞臺下的歌舞,并沒有發(fā)現(xiàn)自己,皇后這才松了一口氣
乾隆扭頭看向她,許是喝了些酒,今日又是除夕的緣故,乾隆的眼睛不再如往日一般冰冷銳利,而是出奇的溫柔
“你看看,弘曕醉成什么樣子了?”
乾隆一向關(guān)愛這個幼弟,他比乾隆的許多孩子還要小,自小乾隆就對他呵護備至,如今才未及弱冠之年,就被委以重任,只是這位六王爺,行事放浪不羈,也難得乾隆容忍他
皇后順著他看過去,只見六王爺?shù)拇_醉了,正拉著旁邊宮女兒的手不撒開,皇后吩咐玉琈去命人拉開笑道
“六王爺年紀不小,皇上也該給他賜婚,有了福晉在家管束他,想必不會在外行事如此荒誕了”
卻見乾隆擺了擺手
“由他去吧,朕賞賜的他什么都不喜歡”
皇后見他已經(jīng)有些醉意,想來已經(jīng)敬過了酒,她緩緩端起了酒杯開口道
“今夜是除夕,臣妾還未向皇上敬酒,愿您福壽延綿,歲歲無憂”
乾隆聞言笑了笑將皇后手中的酒杯接過
“恭維的話朕今日聽得多了,可景嫻說的格外好聽”
言罷一飲而盡,皇后也笑開了,又聽他小聲說
“看在這杯酒的份上,今晚朕就不追究了”
皇后自然知道他指的什么,命玉琈倒上一杯酒,自己也要飲下,卻被乾隆摁住埋怨道
“你怎能喝這個?”
又命人給皇后倒上了果酒,皇后雖然許久未曾喝過酒,為了腹中孩子還是悶悶的捧著果酒喝了
已經(jīng)快到丑時,宴席散了
皇后披上大紅的斗篷由玉琈攙著準備離席
乾隆卻大步走到皇后面前,忽然執(zhí)起她的手道
“朕帶你去個地方”
皇后裹好身上的斗篷,看看外面飄雪的天氣,她縮了縮脖子但乾隆的眼睛滿是高興,她不忍攪了興致,還是點點頭
乾隆高興極了,下令不許人跟著,一眾伺候的奴才不放心,卻也沒有辦法,只有吳書來冒著膽子跟在后面看著乾隆帶著皇后出了乾清宮,攜著皇后走了許久,到了高臺下,乾隆拉著皇后的手上了臺階
只見他今日一身正紅色金龍刺繡黃袍,而皇后今日也穿了同色的斗篷,皇后一手提裙,另一只手被乾隆攥在手心里,緩緩上了臺階
這是紫禁城最高處,在這里,望得見六宮上下的悲歡離合,而此刻煙火漫天,乾隆眼里只有皇后流光溢彩的眼睛
皇后明眸動人,她看向幾乎近在咫尺的煙花,眉眼彎彎笑道“好漂亮”
乾隆拉緊她的手,看向腳下的紫禁城,他似乎已經(jīng)不見了醉意,歡喜又悵然的嘆道
“景嫻,這是第十七年了吧?”
皇后卻只顧著漫天煙火格外好看,愣了愣才道
“什么?”
乾隆看向攥著她的那只手
“自朕接手這江山,已是第十七年了吧”
皇后點了點頭
“是,臣妾不再年輕了“
乾隆撥了撥她鬢邊的流蘇,無奈的笑了笑
“可朕還是第一次,帶你來到這里”
皇后看向身下的紫禁城
“臣妾從來沒有來過這么高的地方”
實在太高了,她又后退了一步,煙花作響,皇后從來沒有這么深刻的感覺到喜慶,聽他的聲音傳來
“朕第一次來這的時候,是在養(yǎng)心殿被皇阿瑪斥責,他說朕心機過重,難成大器,那年朕才十三歲”
他低頭看了看皇后的神色笑道
“那時候你怕是還不會說話呢”
皇后掰了掰手指頭算道
“您只比我虛長七歲,那時候臣妾已經(jīng)上書房了”
細小的雪絮飄來飄去,黏在皇后的頭發(fā)上,乾隆伸手撫了撫
“自你嫁于朕,已經(jīng)整整二十個年頭了”
皇后抬起頭來,明明嫁給他已經(jīng)二十年了,可是為何,自己仿佛一點才剛剛了解他,才真正的感覺到他是自己的丈夫,皇后不說話只看著他堅毅的側(cè)臉,輪廓分明
“知道朕為何帶你來這嗎?”
皇后點了點頭
“臣妾知道”
乾隆低頭將她擁入懷中低聲笑了
“你知道什么?”
皇后伸出雙手來摟住他的腰
“知道皇上對我好”
乾隆伸出手來拂上她凍的有些發(fā)涼的臉龐
“朕從未帶人來過這里”
他閉了閉眼睛在皇后耳邊道
“景嫻,初初娶你,旁人只道皇命難違,如今朕也不怕告訴你,當日是朕求了皇阿瑪將你賜給我,雖是答應(yīng)不了你正妻之位,可朕是真的想好好照顧你,你還記得那年,你對孝敬憲皇后說的話么”
皇后在他懷里覺得有些暖和,聽他這樣問,一時頭暈了
“什么話?”
乾隆吻了吻她的眼睫,一枚笑笑的雪花落到了皇后的眼睫上,乾隆親自把它吻掉
“便是那次她問你可有意中人”
皇后腦中忽然想起那年景仁宮,那年還是姑母的景仁宮,姑母第一次問道她的婚事,而小小的景嫻答道
“我的夫君,若做學問則為圣賢,若動刀兵則是名將,若君臨天下則該是一代圣主,于國于家有功,無愧江山社稷”
烏拉那拉皇后啞然失笑
“咱們的格格要求這么多,可還有嗎”
小小的景嫻臉上徒增兩抹紅暈,用蚊子似的聲音答道
“待我極好,允我正妻之位,身側(cè)干凈無侍妾”
那拉皇后明白她心中所想,指著小小的侄女兒開口笑道
“這在眾多皇子之中,怕是只有弘晝能做到”
言罷只見景嫻臉上紅暈更深。
門外,寶親王弘歷手中緊緊攥著弘晝被流放的詔書
乾隆如今也似是回想起舊事,眼中沉沉,看不真切
“而今朕帶你來,是要你看,朕可成了你所言的一代圣主”
皇后看向他點點頭
“大清國泰民安,皇上功勛卓著”
她的夫君,是大清的皇帝,他雖不如先帝勵精圖治,但是他從不懈怠,一年的時間,多數(shù)都呆在養(yǎng)心殿里處理政務(wù),西北中原之地,他殫精竭慮?;屎笮睦?,覺得這樣的夫君,遠比當日自己幼年立下的標準要超出不知多少來
乾隆朗聲笑道
“正如你今日所說,皇帝的確不是個好差事,可朕不知不覺也已經(jīng)做了這些年,朕每每堅持不住的時候,都會想起你的話”
小小的景嫻的愿景,是對自己將來夫君的仰慕,既然別的要求無法給予,那么自己能做到的,就該盡力做到最好
皇后有些感動,自己都記不得的話,從未想過乾隆會記這么久,她柔聲道
“一代圣主又談何容易呢?是非功過是留在后人嘴里的,皇上盡力做好當下即可,無論您是否為一代圣主,都已經(jīng)是臣妾夫君”
她不像旁人一樣阿諛奉承,后宮不得參政,可是她知道,乾隆的所作所為,離一位明君還差很遠,她如今也不在乎這些
乾隆臉色認真了起來
“朕是為了大清,為了你心里的那個愿景,也為了自己,你想要的,無論是什么,朕都會給你”
他頓了頓看向皇后
“朕只想要你,歲歲年年,永生永世,都這樣陪著朕來這里看江山如畫”
皇后放開他,將自己小小的手掌填入他那溫暖的掌心中笑道
“永生永世?皇上折磨臣妾這一世還不夠么?”
乾隆看她無奈的神色,攥緊她的手
“若是真有一日,你甘愿離開朕,朕也不會強求”
皇后瞪大了眼睛驚訝道
“當真不會?”
乾隆點了點頭,握著她的手卻越攥越緊,他之所以敢說出這樣的話,是因為他也相信,如今的皇后已經(jīng)心甘情愿留在他身邊,他也不必再用她族人性命要挾她。不必再威逼利誘
何況,如今的皇后也有了身孕,真正的有了他們血脈相連的孩子。
話是這樣說,乾隆不敢保證,如果真的有一天,景嫻要走,他會不會殺了她,不過眼前,何須計較這些呢,他看向懷里的皇后指著遠處的煙花笑彎了眼睛,閉上眼將她摟在懷里,
這樣的時光,若是能長遠下去,該有多好。
散席的弘晝與家眷一起回府,他不經(jīng)意回首,漫日煙火亮如白晝,弘晝只看到高臺上那相擁的一雙人,嘴角緩緩扯起一抹苦澀的笑
宛舒喚道
“王爺?”
他緩緩回神,牽起永璔的小手,上了馬車回府。
如若錯過,便只能護她安好。弘晝,你不能再有非分之想,那只會害了她和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