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傾想了想,答道:“很奇妙,感覺體內(nèi)的一切都很真實。不像經(jīng)理脈絡(luò),倒像是一幅潑墨淋染的山水畫。”
“嗯?!崩先它c頭算是回答,目光卻在有意無意的瞥向東南方向,夜色極深,很難分辨出老人究竟在看些什么。
“師父……那邊有什么嗎?”
“看來今夜,睡不了覺了啊……”老人竹竿般的身子朝側(cè)一轉(zhuǎn),一股微風吹起他的衣衫。
周傾本想再問一句,耳畔忽起一陣心神悸動的刀劍撞擊聲。可是視線轉(zhuǎn)到聲音傳來的方向,卻是一片枝繁葉茂,阻擋住了黑暗中唯一可能看到的一切。
他不由得登上幾階殘破不堪的石階,一只腳踏上一方凸起側(cè)斜的巨石,穩(wěn)住身子,穿破林葉參差交錯的縫隙勉力看去,但所看到的結(jié)果也已然是無盡的黑暗。
“沒了明智之眸,還真有點不習慣?!敝軆A喃喃念了一句,不過他并不后悔自己的決定,正在他嘆息自己什么都無法看到的時候,一朵巨大的金花如同打破靜水的石子在黑暗中猛然綻放。
一石激起千層浪。
一連十朵金花似雨落清潭,煙云騰升,隔著茂密而相互遮掩的林間枝葉縫隙猶能望見一片金紅。
只在剎那瞬息,又是一聲金鐵交鳴,破空雷霆,炸響在晴空萬里暗夜虛無,一陣凜冽的寒意并著彌散天際的殺意刺在周傾的臉上。
一團紅芒沖天而起,扶搖直上九重九,竟似在高空燃燒,烈焰熊熊不息,如正午的烈陽一般灼熱。
幾乎與此同時,又一股清涼從天降,人間竟似零零點點的飄落了雪花,周傾伸手想要接住一瓣,可一入手,卻隨煙消。
“這……是幻覺嗎?”
老人耳尖微顫,聽到了周傾的自言自語,嘿嘿一笑,“那太陽,你應該看到過的。那雪,你也曾看到過的?!?p> 周傾心神一動,“烈陽和雪?”
往次那與一尺焱的近距離接觸,東嶺山崩那日橫亙天空的第二輪太陽……
覆蓋全玫州的暖雪……
“那是金刀王的三尺丹陽和掃雪客的掃雪劍?”周傾恍然大悟,“師父,那邊什么情況?”
“是貞丫頭,遇上點麻煩,嗯……難得的絕世刀法劍法之爭,小老兒帶你近距離一觀。”
“貞丫頭?”周傾還未完全明白老人話中的意思,肩頭就已被老人握住,老人身軀一動,腳步一晃,自高山上的崖壁和巨樹頂端幾下輕點借力,便躍出十數(shù)丈之遙。
周傾被老人拉住,身子騰云駕霧,輕飄飄地,感受勁風呼嘯,只覺駭然。這是何等輕身功夫?如此速度,簡直與飛無異!我要到何時才能擁有這樣的本事?
想到此間,周傾手心微緊,心道:一定會有的!
二人足足登了一天的山,在老人毫無間隔的輕身功夫下,只用了短短半個時辰,便已達山底。
令人驚奇的是,方才傳來聲音的方向不僅沒有停止喧鬧,而且還愈演愈烈,轟轟響聲不絕于耳,周傾雖然知道自己距離還遠,但依然不免被傳來的動靜震懾地一陣心驚肉跳。
老人腳步未停,帶著一個人也同樣如龍如飛,腳步雖然看起來并不如何迅速,但每一次閃爍踏步都會擦出一連串的殘影出現(xiàn)在數(shù)十丈之外,其速之快,堪稱恐怖,幾乎已經(jīng)超越了正常內(nèi)家子能夠理解的范疇,用縮地成寸四字形容最佳。
再近半盞茶的時間后,老人停步,攬住周傾,躍上一棵約莫四人環(huán)抱的參天古樹,將身影藏于青葉之中,身影方穩(wěn),不出百丈外的一棵古榆樹在“咔嚓”一聲嗡鳴中搖搖倒地。
轟然巨響之中,掀起塵土漫天,土地皸裂,狂風攪,巨木催,一樹斷而致與其相近的數(shù)十棵巨木隨之東倒西歪,棵棵古樹百年根基已損,令人不甚嘆惋。
周傾緊閉雙眼,感受一股土腥氣沖面而來,直到狂風略過,吹的二人所在的巨樹枝丫都在隨風亂舞,獵獵作響,索性老人控制住了周傾的身子,并未讓其摔出,不然只此風浪便足以讓周傾摔個骨斷筋折。
周傾揉了揉鉆入沙塵的眼睛,努力眨了眨,視線再度清晰,沙塵散去,一群人影便映入了周傾的眼中。
金陽被雪驅(qū)盡,雪被金陽燃空。
黑暗中,只點著一團忽明忽暗的火把,插在近處一棵古樹枝干處,沒有被方才的動靜所熄滅也著實是個奇跡。
那火把昏黃的火光照出了一派暗淡的空間,令周傾能夠看見十數(shù)個直立的身影將兩人白衣人包圍在內(nèi),地上已然躺了數(shù)具尸體。
那兩白衣人由于距離太遠光線太弱,周傾根本無法看清楚長得是什么樣子,但卻莫名的升起一種熟悉感??雌渖聿男稳?,像是一男一女,男者內(nèi)氣威逼,鼓脹身周,氣勢驚人,女者,站立原地,不顯山不露水。
“師父……”
老人抬手示意他閉上嘴,“靜靜看著,把一切都看清楚,尤其看那個圍在外面立在首位的那個人?!?p> “嗯?”周傾將視線在外圍的人影中掃了掃,最終落在一人身上,那人身上的氣勢尤其不凡,“師父,您說的是那個?”
“嗯。等一會火光照在他臉上的時候,記住他的容貌。他很可能就是……”
“是誰?”
“很可能是那個一刀戰(zhàn)遍草原,橫掃大遼高手,卻從未有人知道其真正面貌的年輕人?!?p> “大遼還有這樣的年輕人?剛才那沖天驕陽想來就是出自他的手筆……是金刀王的弟子?”
“嗯,小老應未猜錯,方才那樣的強盛的金陽內(nèi)氣,除卻金刀王,這天下間也只有他能夠用的出。金刀王座下第一弟子,自號謫仙燃雪,本名元歌,年四十八歲。”
“四十八歲也算年輕?元歌……元歌,是他?!”周傾愕了一下,心中忽然充斥著一股難言的怒意,“我似乎從哪里聽到過這個名字?!?p> 老人嘴角帶起不明意味的苦笑,沒有接周傾的話茬。
正在二人淺談間,另一邊對峙無語的雙方也有了動作。被老人點名稱是“元歌”的人開口朗聲道,“你走吧,今日趙雪貞必死?!?p> 被圍困中央的白衣男子淺淺一笑,道:“主公命我保她,縱今死又何妨?”
他微微停頓一下,又道,“說來也巧,前幾日遇到了另一個你,只不過是個假的,本就可惜,今日運氣不錯,竟遇上本尊,方才交手,你著實是了得啊,但若是想要勝我,只怕也不容易?!?p> “什么了得啊,他們遼人呢,從來敵不過我爹爹,只敢背后咬一口,哼,酒囊飯袋,不過爾爾?!鼻宕鄤尤说呐暼绨凫`清唱,似銀鈴長鳴。
周傾聽在耳中,心花怒放似的露出笑容,老人心中一動,眉睫微揚,掐指輕算,隨后是長長嘆息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