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舊事

　　寧姒幾乎是帶著殺氣沖進寧家大宅。

　　阿習(xí)阿魯在前開道，阿虞阿錦隨行殿后，從大門打到流香園，一路都是滿地打滾的家丁護院。

　　二老爺額頭的汗擦了一遍又一遍。

　　阿錦這丫頭他清楚，雖然有兩下子，但如果就她一人，根本不足為懼。偏偏不知道寧姒從哪兒找來三個幫手，跟這群廢物一比，簡直堪比戰(zhàn)神。

　　宅子里披紅掛綠張燈結(jié)彩，流香園里尤其如此。

　　滿園的艷色，深深刺痛寧姒的眼睛。

　　進了流香園，她突然發(fā)力狂奔，蹬著廊下柱子步步飛踏，最后縱身一躍，伸手拽住正屋門楣上那朵大紅綢花。

　　體力不濟，身體帶著綢花垂直下落，以五體投地的姿勢摔在地上。寧溪一身紅裝從屋里出來，正好看見這一幕。

　　幾乎同時，喜服加身的林璋帶人趕到。

　　“哎喲，小姨子回來了?！?p>　　“呸！”阿錦用力唾了一口。

　　寧姒摔懵了，好半晌才從地上爬起來。

　　寧溪送她的玉鐲子與地面相撞，斷成兩截，從手腕脫落，落寞悲涼的躺在地上。一截斷口戳進肉里，滲出鮮血染紅滾金的袖邊。

　　她的手里，始終緊緊攥著那朵綢花。

　　“這就是你所謂的青年才俊，門當(dāng)戶對？你逼許大人斷了念想，卻回頭嫁給這么一個混蛋？”

　　林璋被阿習(xí)等人攔著，無法近前，但也仗著自己帶了人來，有恃無恐。

　　他掩面輕咳，道：“三小姐，注意一下你的措辭，好歹我也是你姐夫……”

　　寧姒頭也不回，用盡力氣吼道：“阿習(xí)，他要是再出聲直接亂棍打死。”

　　阿習(xí)上前一步，將從家丁手中奪來的棍子往地上一拄：“是，寧小姐！”

　　寧溪望著她，淚水溢出眼眶，嘴角卻慢慢揚起。

　　太好了，小姒結(jié)交到這些人，雖身份成謎，但至少能保護她。

　　這就夠了。

　　寧溪沒精力去探究寧姒為什么會知道她和許浩元的對話。寬袖下，她握緊手里的東西，努力平靜下來。

　　“我不是說了嗎？叫你滾得越遠越好。寧家不歡迎你，我也……”

　　“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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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錦一下就哭出聲來。

　　寧溪愣在原地，還保持著說不的口型。

　　其他人不明所以，卻能感覺到彌漫在空氣中的濃濃哀傷。

　　寧溪的眼淚掉的愈發(fā)洶涌：“你……”

　　“姐姐！”

　　寧姒又喚了一遍，緊繃的身體終于松了松，雙肩微沉，笑中帶淚。

　　“我都知道了，所有的事?！?p>　　二老爺?shù)穆曇魪脑褐袥鐾鬟^來：“別磨蹭了，誤了吉時可不好?！?p>　　林璋張了張嘴，觸到阿習(xí)的目光，到底不敢開腔。

　　“你當(dāng)我在胡說嗎？”寧姒回頭，視線對上亭下的二老爺，火光迸射，火力十足。

　　她知道，二老爺想要宗秘。他把寧溪嫁給林璋，就是為了逼她露面，只可惜他算漏了阿習(xí)一伙。

　　啊，不對，準確的說，二老爺算到了阿習(xí)他們會來幫忙，這從今天這群家丁中，有一部分是實力稍強的打手，就可以看出來。只可惜，他低估了阿習(xí)三人的實力。

　　二老爺濃眉倒豎。

　　他不相信寧姒會知道十四年前的事，那個時候，她才剛出生。

　　寧姒已經(jīng)不理會他，轉(zhuǎn)向?qū)幭?p>　　“十四年前，寧家從穹川舉家遷到豫州，路上，剛足月的寧家三小姐寧姒，不幸夭折?！?p>　　“老太爺認為這是天降夙兆，寧家做了不該做的事，要遭報應(yīng)了。所以，為防報應(yīng)絕盡寧家香火，他毅然決然，斷了寧氏一脈的靈根?！?p>　　“到了豫州，寧家改行從商。一天，寧家大老爺和夫人抱回來一個孩子，和寧三小姐同月出生的孩子。寧三小姐生在驚蟄，而這個孩子，生在春分?！?p>　　“四年后，這個孩子在寧家長大，她成了寧姒。大老爺和夫人與這孩子并不親近，甚至刻意回避。在這個孩子心里，沒有父親母親，只有一個姐姐?！?p>　　“后來，大老爺和夫人遭遇匪徒，雙方盡亡。寧家默默治喪下葬，沒有追究，甚至都沒有報官?！?p>　　說完這些，寧姒長吐口氣。

　　“你是怕我恨你，還是怕我報復(fù)寧家？”

　　具體因為什么事，寧老太爺沒有細說?？傊褪菍幖易隽藢Σ黄鹚业氖?。

　　最后，她用只有寧溪能聽到的音量說：“你明知道，我不是我。那些事情，我不在意?！?p>　　話已至此，寧溪泣不成聲。

　　“不是的，我只是……不想這些事情，成為你的負累。我的小姒，應(yīng)該輕松灑脫的活著?！?p>　　寧姒用力吸氣，心里某種情緒正翻騰得利害，想從眼睛里鉆出來。

　　換做別人，寧姒肯定會認為這是借口?？烧f這話的是寧溪，她一個字也不會懷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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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寧姒終于明白，為什么寧三小姐會選擇一個人面對陰靈帶來的驚恐和絕望，連她最親近的姐姐也不曾告知。

　　那時的她，應(yīng)該和寧溪的想法一樣吧！

　　不驚擾，不拖累，死死隱瞞，一力承擔(dān)。

　　寧姒向?qū)幭斐鍪郑骸艾F(xiàn)在我都知道了，所以，不要再被人威脅。”

　　余光往涼亭方向一掃：“從此以后，誰也別想再欺負你?！?p>　　“小姒……”寧溪緊緊嘴唇微顫，說不出話來。

　　寧姒望著她，淚水模糊雙眼，卻發(fā)自內(nèi)心的笑著。朦朧中，她看到另一張臉在沖她笑，眉眼彎彎，揮舞著做了本色法式指甲的手向她告別。

　　最后，這張臉，和寧溪融為一體。

　　“姐姐，跟我走，我們離開這里?！?p>　　寧相姐姐，寧溪姐姐！

　　寧姒終于握到寧溪的手，也握到她手里，棱角尖銳的利器。

　　不動聲色將利器奪下，是寧溪用來給她剪過指甲的剪刀。

　　幸好她來了。

　　這個傻姑娘，一開始就沒打算嫁給林璋。寧姒不敢想，如果自己沒來，她會在哪里動手。

　　花轎上，還是新房里？

　　“我們走！”

　　將綢花一扔，寧姒牽著寧溪，步伐平穩(wěn)堅定。

　　阿習(xí)幾人拉開架勢。

　　他們能一路打進來，就能一路打出去。雖然林璋又帶來一伙人，但僅僅是多浪費一點時間而已。

　　林璋竄到二老爺旁邊：“二老爺，你看，這怎么辦??？”

　　“沒用的東西?！?p>　　二老爺?shù)伤谎?，拍了拍手：“帶上來?！?p>　　偏屋門開，一群人被押出來。前面的是侍香、喜寶和王嬤嬤，后面則是流香園的一眾丫鬟婆子。

　　寧姒臉色一沉。

　　看押侍香等人的，不是寧家的護院家丁。一個個面無表情，厲似修羅，手里拿的不是棍子，而是寒光凜凜的短刀。

　　二老爺走出亭子，站在阿習(xí)等人突襲不到的安全距離：“算你有本事，能搬來救兵。看樣子，你姐妹倆我是留不住了，不過這些人，就該我說了算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