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城崖是百華國的邊境。
這里是文明與野蠻的分界線,是繁榮與蠻荒的隔絕嶺。
疾嗣策馬英拔地站在臨仙陂上。他身軀健壯,穿著一件紫英胸甲,腰間綁著靚藍(lán)色金縷帶,烏黑茂密的鬢發(fā)迎風(fēng)飄舞,手上提的則是族長壤駟虍煥傳給他的長刀“怒記”。
遠(yuǎn)處,一抹斜陽,野云萬里。
漫道關(guān)隘上的烽火臺仍舊狼煙四起,關(guān)道四周的荒山里埋葬的都是為了擊退刑天族侵犯華族而葬身的本族戰(zhàn)骨。
但這些戰(zhàn)骨并非華族人的,而是他們曾經(jīng)的敵人九黎人的尸體。
一陣渺渺清風(fēng)吹得堤草隨處搖曳,惹得疾嗣清愁無限,這一別壤駟一門恐怕不可能再返回軒轅城了。
疾嗣和壤駟一門都是黎民。黎民是華族對成為了奴隸的九黎人的稱呼。
千年之前的那場逐鹿大戰(zhàn)最終讓九黎族敗北,一部分九黎人在傍尤的帶領(lǐng)下鉆進(jìn)了暗無天日的地下。據(jù)說,傍尤在靈巫們及魑魅魍魎的幫助下在那里建造了一座龐大的地下城池——九幽城。然而,被俘的九黎人就不那么幸運(yùn)了,他們成為了奴隸,百華人將他們與野獸及牲口共同圈養(yǎng)在一起,為華族從事冶鐵,農(nóng)作等重體力勞動,這些奴隸被稱為“黎民”。
如果不是那場刑天族來犯的戰(zhàn)爭恐怕他們永世都將是奴隸。
刑天族的那些巨人本來也是蚩尤的先鋒部隊(duì),曾經(jīng)還與九黎人并肩作戰(zhàn),逐鹿戰(zhàn)敗后遷徙到了幽都山的西北。傳說他們與石靈人都是女媧娘娘用石頭捏出來的,故身體非常堅(jiān)硬,普通的武器根本無法傷害他們。而百華族在贏得與九黎人的戰(zhàn)爭后便過起了刀槍入庫馬放南山的安逸日子,難以抵御兇暴的刑天人。不得已他們只得啟用成為俘虜?shù)睦杳瘛?p> 為了能夠擺脫奴隸的身份,黎民們都踴躍服役,壤駟虍煥便是他們其中最驍勇的人。在太華山一役,他率軍大破刑天族的十絕巨靈陣,使刑天人不敢再來東犯。為此,壤駟虍煥和他的軍隊(duì)迅速擢升,直至入麒麟閣,蹬極上殿。
然而,壤駟虍煥雖一生櫛風(fēng)沐雨,奮起鷹揚(yáng),卻不諳入朝為官之道。難免遭到朝中小人的妒忌彈劾,更得罪了當(dāng)朝大祭司閆法氏一門。為了抵抗政敵,壤駟虍煥變得越發(fā)驍勇,戰(zhàn)功也越來越高,他希望籍此保護(hù)自己,然而,皇帝玄囂卻因此擔(dān)心壤駟虍煥功高蓋主終于借故殺害了他并放逐其滿門。
壤駟虍煥在行刑當(dāng)天將自己的武器“怒記”交給了疾嗣,并囑咐他說:“往西南走,過了不歸橋就是符禺山,我聽說那里多銅多鐵,可方便我們鍛造武器,而且那里灌木茂盛,可造民居也可做戰(zhàn)車,是個能生活的地方,你就帶領(lǐng)族人去那里安家吧!”
疾嗣緊抓武器,含著淚問道:“將軍,我只是您的副將,并不是您的兒子,您為什么要把指揮家族的權(quán)利交給我?”
壤駟虍煥答道:“我的兒子意志不堅(jiān),性格懦弱,無法承擔(dān)這千鈞重任,只有你能才能救我們族人。我死后,你把我葬在西北關(guān)隘的入口處,我要眼睜睜地看著刑天人再打過來。”
阻擋刑天人的關(guān)隘叫做“絕地關(guān)”,疾嗣將壤駟虍煥的尸體呈入棺槨。遠(yuǎn)方傳來了黎雁的哀鳴,回蕩在山囿中。
戰(zhàn)巫們圍成一圈,用九黎人特有的儀式將壤駟虍煥的靈魂送入天帝的昆侖庭神霄殿。
疾嗣問:“今天是將軍的出殯日,為什么不見陽飚來?”
身邊的典冽答道:“回將軍,他正在帳中喝酒?!?p> 壤駟陽飚是壤駟虍煥的親兒子,自從父親沒把家族的大權(quán)交給他開始就一直生著悶氣,多次妄圖挑釁疾嗣的權(quán)威。還經(jīng)常不準(zhǔn)守作息號令,擅自修整自己的部隊(duì),為了遷就他,疾嗣不得不多次改變行程,這反而使得壤駟陽飚更加強(qiáng)橫了。
疾嗣霍地轉(zhuǎn)身道:“跟我來?!?p> 他帶著典冽來到壤駟陽飚的軍帳,他果然在里面喝酒,還宰了一匹戰(zhàn)馬做下酒菜,馬肉在篝火上正烤得滋滋冒油。
疾嗣質(zhì)問他:“今天是老將軍的葬日,你身為他的兒子,為什么不去送殯?”
壤駟陽飚卻瞪了他一眼,狠狠地用嘴撕下了一塊馬肉,也許是馬肉太柴,他咬了兩口就吐了。
他陰陽怪氣地反問疾嗣:“我問你個事兒,外面有傳言,說你是我父親的私生子,所以我爹才把家主的位置交給了你,是嗎?”
疾嗣熾怒的眼睛猛地瞪了他一眼:“你太過分了?!?p> 壤駟陽飚卻冷冷地道:“是癸鋒說的?!?p> 癸鋒曾是壤駟虍煥最英勇的部下之一,但因多次違反軍規(guī),后來一直得不到重用。
“癸鋒的話你也信。”
“為什么不信,癸鋒這人雖然好色但從不說謊。”
疾嗣震怒道:“胡說,你是不是想讓我把家主的位置讓給你,你才肯去參加葬禮?”
“別假惺惺的了,你的家主地位是通過族宗們同意過的,即便你愿意讓賢族長們也不會同意,除非你退出家族?!?p> “我退族?”疾嗣冷道:“過了靈城崖就是嵬名谷,你能帶領(lǐng)族人打敗嵬名人嗎?”
壤駟陽飚只是喝酒,不答。
疾嗣道:“連嵬名人都打不過,這一路上不知還有多少千難萬險,而且華族也不會善罷甘休,時刻都有可能派追兵過來,只怕我們到不了符禺山就會全軍覆沒?!?p> 只聽一人道:“大將軍此話差矣,我九黎人各個能征慣戰(zhàn),人杰輩出,嵬名人說不定早已嚇得肝膽俱裂,可能不但不會阻止我們反而會盛情款待呢!”
疾嗣一看,說話的正是癸鋒,便道:“癸鋒,你為何四處下蛆,編造我是老將軍的私生子,離間我和陽飚的關(guān)系?”
癸鋒不慌不忙道:“何來編造一說?這個傳聞族眾都聽過,你緣何要專質(zhì)問我?”
疾嗣慘然苦笑道:“既然族人都在非議我,我也不必再作這領(lǐng)袖了。如果陽飚能率軍打敗嵬名人,我便請族長們召開族宗大會讓位于他,至于我的去留你們就不用管了?!?p> 典冽忙道:“將軍,你不要中了小人們的奸計??!”
癸鋒道:“大將軍,你說這話是想把陽飚將軍置于何地了?弄得像陽飚將軍要搞嘩變一般。我這次來主要是勸說陽飚將軍去參加老將軍的葬禮,至于家主的位置我們根本沒有覬覦過,希望大將軍切勿以小心之心度君子之腹?!?p> 壤駟陽飚一愣:“癸鋒,你……”
癸鋒制止了他,接著道:“陽飚將軍待會兒就會去參加葬禮,兩位將軍請先行一步吧!”
疾嗣點(diǎn)頭:“既然這樣,你們快些來吧!”
癸鋒眄著兩人的背影,蔑然一笑。壤駟陽飚埋怨道:“癸鋒,這是多好的一個機(jī)會??!他馬上就要把家主之位讓給我了,你怎么不讓我要?”
癸鋒道:“少將軍,我問你,如今在族中是你的勢力大還是疾嗣的勢力大?”
壤駟陽飚冷著臉道:“這你還用問,這些年來,疾嗣不斷收買人心,許多外姓人都誓死效忠于他,當(dāng)然是他大啦?”
“對了。如果是他率軍攻打嵬名人用的自然是他的部隊(duì),相反,如果是你率軍攻打嵬名谷用的可就是你的部隊(duì)了。即便你打贏了只怕也會損失慘重,最后哪怕得到了家主的位置在實(shí)力上又怎么能再與之抗衡,到時候蚍蜉撼樹,我們也只能成為疾嗣的傀儡?!?p> 壤駟陽飚如醍醐灌頂般點(diǎn)了點(diǎn)頭:“我真沒想到疾嗣竟有如此深層的用意,他竟是這樣奸詐的人!”
癸鋒道:“我們現(xiàn)在要做的就是讓他去沖、去殺,不斷去消耗他的實(shí)力,直到我們能超過他。我有預(yù)感,雖然玄囂帝放逐了我們?nèi)Ю?,但華族人絕不會這樣輕易放過我們,附近的大小諸部都以百華國馬首是瞻,說不定他們都得到了玄帝的圣旨要置我們于死地?!?p> 壤駟陽飚:“你是說去符禺山這段路程都得靠我們自己打嘍?”
癸鋒更正道:“不是我們,是疾嗣?!?p> 壤駟陽飚哈哈大笑,狂飲了一爵酒,咕噥道:“可我真是不想?yún)⒓永霞一锏脑岫Y,有親生兒子在,居然把家主之位傳給外人?”
癸鋒道:“你去干嚎兩聲做給別人看看,一來對得起你親兒子的身份,也不會給別人留下口舌?!?p> 壤駟陽飚本是暴虎馮河,有勇無謀之輩,所以特別喜歡聽癸鋒的話。他一邊咕咚咕咚地大口喝著酒,一邊甕聲甕氣地點(diǎn)頭答應(yī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