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一眼楚絳凡就確定面前的人是誰,心里暗道果真倒霉,這家伙半夜不睡覺的嗎?怕不也是不出來小解的吧,真是那樣那可就糟了。
然而事實確是她想得太簡單了,如果是這個惡鬼從河對岸半夜跑來她這邊,不是深夜突然夢中驚醒又突發(fā)奇想來散心的話那就只有一種可能。
果不其然,瞬間一道金光直逼楚絳凡的面門極速而來,她本想往邊上去躲,心知自己的速度沒有那么快,但總不能站在原地一動不動迎面受擊,她的頭又不是鐵做的。
楚絳凡反應(yīng)不算慢,奈何金光緊逼,一點機會也不給她,心下一狠,腳步一轉(zhuǎn)往剛才的方向繼續(xù)跑去,大不了同歸于盡。
由于是下坡,沖刺的速度極快。那人突然見楚絳凡向他沖來,當(dāng)下也沒反應(yīng)過來,待他正欲揮手收劍,胸口措不及像是被待被重物襲擊往后踉蹌了幾步,好不容易站穩(wěn),金色的劍光早已近在咫尺,楚絳凡雙手死死的抱住他,全然做好了同歸于盡的打算,緊急之下他只好側(cè)身躲過劍襲,劍身刺入身后樹中,發(fā)出震耳巨響,驚起一片生靈逃難似的發(fā)出慘叫。
“放開。”
簡單兩個字就有足夠的威懾力叫楚絳凡慌忙撒了手,瞧她一臉驚慌失措,是還沒從剛剛的生死一線中走出來。
“你,你有病吧!”
楚絳凡感覺自己的心都要從喉嚨里跳出來了,語氣也變得十分惡劣,可想而知她現(xiàn)在的模樣肯定是有幾分滑稽的。面前的人并不理他,右手在身前擺弄了兩下,插入樹中的劍開始劇烈抖動,楚絳凡看他的架勢今晚決計是不會放過自己,想趁他收劍的機會逃掉,卻全然不知身后有東西已經(jīng)跟了她一路。
腳脖子上的涼意已經(jīng)引起楚絳凡的注意,她只當(dāng)這更深露重沒放在心上,直到身體猛地被往后一扯,楚絳凡才道不好,在失去重心的最后一刻連忙護住了自己嘴。
可不能再掉一顆了。
這次牙是沒掉,胸口平摔在地上的劇痛幾乎讓她懷疑再這么下去自己這小身板還能撐到幾時。
藤蔓的力氣極大,任憑楚絳凡怎么掙扎都沒用,瘋狂的將她往山鬼的方向拖拽。
即便是這樣的境地,金色的劍光游走在黑夜里緊追不舍,乍一看還有幾分絢麗,楚絳凡只能求于腳下這玩意兒速度可以再快一點,以至于她完全不在意滿身的土腥味以及全身被雜草、石塊劃破的肌膚。
山上的打斗很激烈,無常眼底流露出殺意,約莫是幾天經(jīng)受折磨的仇恨都爆發(fā)在此刻,鐵鏈,魂鞭配合的恰到好處,而山鬼畢竟是一山之神,以一敵二毫不示弱,幾乎動用了山脈間所有的靈氣一齊上陣。
兩方的氣息雜亂相斥,混黑的怨氣中時不時閃出屬于山鬼的奇異光芒,叫楚絳凡連連驚嘆,如果忽略她正倒掛在樹上,血氣涌向頭頂呼吸困難,說不定她還能鼓掌叫好。
很快,后面的人追了上來,楚絳凡確定在他看到自己狼狽不堪的被一根藤蔓吊在樹上的時候,分明嘴角露出了得逞的笑容,用力的甩出手里的長劍,金的光幾乎要灼燒到楚絳凡的面頰,就聽一聲:“住手!”
山鬼當(dāng)下驚慌,顧不得繼續(xù)與無常纏斗,竟空手握住劍刃,劍身上流過的不知是劍氣還是血氣,山鬼將劍甩了回去,楚絳凡張著嘴巴不明山鬼又為何要救她,話就在嘴邊還沒問出口,一條足有手掌粗細的鐵鏈纏住了山鬼的脖子,將她狠狠的拽向遠處那顆柳樹。
“說,她在哪?”無常陰沉的面容手里攥著鐵鏈,那力道就像要把山鬼活活勒死才肯罷休。
“無咎?!卑滓聼o常輕聲呵斥,才見他不情不愿松了一些。
這一松可好,山鬼吐出一大口血,脫力的依靠在樹邊笑道:“呵,你們有那個膽量殺我嗎?”
白無常搖了搖頭,仍然想好好與她談判:“生死由命,即便你是神也不能逆天而為?!?p> “天?這天地的規(guī)矩我早就厭了?!?p> “若說厭了,那怎么還不敢讓周四澤殺了她,你是分明在意的。把魂交出來,這一狀我不告你。”
山鬼不再說話,也不再抵抗,她的態(tài)度徹底惹怒了黑衣無常,隨手一扯鐵鏈,看山鬼強忍痛楚的樣子似是很有報仇的快感。
楚絳凡從對話中知曉原來要殺她的是個有名有姓的人啊,心底默念一遍‘周四澤’,嫌棄溢于言表,臉都皺成了一團。
話說這周四澤怎么沒動靜了,楚絳凡艱難的轉(zhuǎn)頭四處尋找,居然發(fā)現(xiàn)他正在慢慢靠近無常。
這應(yīng)該屬于送死吧。
楚絳凡心里這么想著,果然還沒等他靠近,就不知道被哪里飄出來的孤魂野鬼攔在了半道上。
“你看,我不知道誰騙了你,可這個人是信了你的,再這樣瘋下去,你救了一個還能救第二個嗎?”
山鬼靜靜的看著已經(jīng)殺紅了眼的周四澤,姣好的面容蘊著悲憫,漸漸又生起怒色,趁著這個間隙,不知低聲念了句什么,一只足有一人高的黑色山豹從后山跳了出來,擋在山鬼身前。
“別管我,去殺了她?!?p> 黑豹眼神中流露著不情愿,山鬼朝它沉目皺眉它不再猶豫,朝楚絳凡沖了過去,在那一瞬楚絳凡并未害怕,她自認為至少無常不會讓她死,出乎意料的是,無常站在原地冷漠的瞥了一眼黑豹,完全不在意它要去做什么。
“夠了,我在這里?!?p> 虛弱的女聲在周圍響起,氣若游絲的話語被風(fēng)吹進所有人的耳朵里,一瞬間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齊齊看向同一個地方。
“燕,燕蘭?!?p> 幾日來的自責(zé)痛楚都在一刻爆發(fā),周四澤雙眼猩紅只一瞬便沖破百鬼的束縛,朝他口中的燕蘭而去,楚絳凡幾乎沒見過這惡鬼似的家伙竟然也會露出人的表情。
“你出來做什么!只差一點……?。。?!”
鐵鏈又一次的鎖緊,山鬼終于忍不疼痛慘叫,身體來回不停劇烈扭曲,妄圖讓自己好受一些,只可惜她高估了惡鬼的寬容。
“我跟你們走!別再折磨靈修了,她都是為了我。”
楚燕蘭自認不是什么剛毅的姑娘,此時卻是向無常對峙,明明心中惶恐還要做出處變不驚又足夠的威嚴的架勢,如此得心應(yīng)手的偽裝熟不知是從何處得來的經(jīng)驗。
“那你早不出現(xiàn)”楚絳凡整張臉紅得發(fā)紫,只說了幾個字便不由得大口喘氣咳嗽起來:“把我…先放下來成嗎,要死掉了。”
楚絳凡話出口就開始后悔,這在場的有幾個不是想要自己死了最好,這話明擺著給他們機會,看來這么倒著是會影響智商。
“靈修,她是無辜的,我認命了,放她下來吧。”
山鬼像是聽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嗤笑一聲后道:“你說什么?”
“靈修……”
“楚燕蘭,你說的輕巧,我做了這么多你就回我一句你認命了?”
山鬼仰天長嘆,看不分明是悲是怒。
“等等!我……”
可惜楚絳凡用盡全力發(fā)出的請求并未得到滿足,腳腕上的藤蔓說松就松,連忙護住了自己脆弱的腦袋,還好距離地面并沒有很高,只是一些擦傷是無法避免的。
楚絳凡正欲起身指責(zé)山鬼竟然對她如此鐵石心腸,可她起身太快,猛地眼前一黑,整個人重心不穩(wěn)差點兒倒下去,還好憑借自己靈巧的步伐接住了搖搖欲墜的上半身。
“你還好吧?!?p> 楚燕蘭伸手去扶她,伸出一半才意識到自己是鬼魂,無法觸碰到生人的軀體,楚絳凡一睜眼就見她握著自己的手,眉目低垂含悲,衣袂飄飛顯得整個身體瘦弱無骨,單薄的讓人心疼。
再大的怒火也消了大半,面前也是個可憐人,楚絳凡見過這張臉,是昨天被周四澤下葬的那個女孩,那晚天色陰暗并不能很好的分辨面容,今天仔細認識了一番,其實這名與她同姓喚作燕蘭的女孩絕對是與她不同的人,不僅是在面相,更是性格都是完全相反的存在。
楚絳凡搖了搖頭不做回答,一屁股坐在在地上暗自神傷,完美的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畢竟有場好戲看,走了不是怪可惜的。
“靈修,我想了很久,還是覺得不應(yīng)該用別人的命讓自己茍延殘喘,我始終無法說服自己,對不起?!?p> “燕子,你覺得我是壞人嗎?”
山鬼的問題讓楚燕蘭先是一愣,隨即反應(yīng)過來便是滿臉愧疚,她緊咬下唇,低聲道:“怎么會,靈修是極好的人,極好的神明。”
“就算我決心為你去殺一個人,還算嗎?”
楚燕蘭還是點頭。
“可他們不這么認為,在他們心里我已經(jīng)罪無可恕了你知道嗎?放肆邪祟,迫害無常,欺騙凡人,取人性命,都是為了你一人,如今你到頭來告訴我你說服不了自己?你,你可真是好狠的心啊?!?p> “對不起……”
“罷了,是我無聊久了,竟信起人來?!?p> “對不起,對不起……”
楚燕蘭雙膝乏力跪倒在地,泣不成聲還是努力的重復(fù)著對不起三個字。
“既然你決定好了,那和我走吧。”
白無常遣散百鬼,手里的魂鞭就架在楚燕蘭身前,并示意黑無常放開山鬼。
可惜周四澤畢竟沒死過,不知道魂鞭是何物,憑著一腔孤勇就想帶走楚燕蘭,還好被藤蔓攔住。
“燕蘭……”
不管周四澤再怎么掙扎,楚燕蘭抹著眼淚朝他最后一笑,雙唇微啟留了四個字與他,之后就再也沒回過頭。
她要去往她該去的地方。
那四個字是——好好活著。
“為什么攔我!”
“你敢動,他們就敢讓她灰飛煙滅?!?p> 山鬼面無血色,應(yīng)是十分虛弱,強撐身體同周四澤解釋,奈何他并不想領(lǐng)情,收劍入鞘向林中深處逃避。
山鬼靠在樹邊,盯著周四澤的背影慢慢遠去,雙眼放棄掙扎,慢慢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