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雙回到了城郊,然后又失眠了一個晚上。
他感覺渾身無力,躺在床上一腦袋的問號。
王安柔的出現(xiàn),原本讓他在黑暗里看到了一絲光明??稍诙堑囊幌L談,他才發(fā)現(xiàn)原來自己實在是太幼稚了。
他一直以為,他們所在的這座城市,只是軍統(tǒng)、他、趙先覺、日本人這四方面的糾纏不清。直到王安柔告訴他事情的本來面目的時候,他才覺得,他楊雙真的是見識太少了。
和楊雙一樣,王安柔在江城,現(xiàn)在只剩下了一個可以信任的人。
那個人,恰好就是楊雙。
楊雙的所作所為,一切都被藏在陰影里的王安柔看在了眼里。觀察了半個月,她知道了楊雙想要干什么,她的出現(xiàn)就表示,她打算拉著楊雙一起赴湯蹈火。
而她要對付的第一個目標,不是趙先覺,也不是日本人,而是江城軍統(tǒng)站。
也就是劉時慶和趙正明。
上峰的決定,江城軍統(tǒng)站一個不留,全部鏟除。他們在這里的損失太大,根基已爛。對于一棵根部腐蝕的垂垂老樹,重慶已經(jīng)失去了最后的信任和耐心。要想在江城重新振作,只有廢舊立新。鏟除原班人馬,是最快、最省時間的方法。
這個工作原本日本人就能完成,可日本人根本不想去做,軍統(tǒng)只好自己出馬。
王安柔說,除了明面上的江城軍統(tǒng)站,還有一條單線打入了江城日軍內部,從內部傳來的情報,基本可以確定,劉時慶是叛徒,早在重慶的時候就是。
趙正明是無辜的。
楊雙早就知道,他不可能是叛徒。
但王安柔不得不殺他。
因為趙正明,是!紅!黨!
至少民國二十二年就是!
那時候,他還在藍衣社特務特訓處接受特務訓練。
紅黨是什么,楊雙了然。江城早年間紅黨聲勢浩大,國府重兵圍剿,打仗就打了幾年。香城曾經(jīng)就有很多人跟著紅黨走了,全面抗戰(zhàn)爆發(fā)之后,那些人現(xiàn)在應該正奮戰(zhàn)在抗戰(zhàn)的前線。
國府對紅黨的忍耐度一向為零,就算合作了,那也只是明面上的。重慶巴不得那些紅腦殼都死光,否則坐臥不安。更何況還是打入了軍統(tǒng)這個特別部門的紅黨,只要揪出來,定是有一殺一,絕不放過。
弄了半天,偌大的一個江城,早特么在日本人來之前就已經(jīng)分崩離析!泱泱幾百之眾,三個縣城,一個區(qū),幾十個領導,除了被暗殺的,戰(zhàn)死的,剩下的居然和重慶都不是一條心!
難怪連戴老板都要發(fā)火,破口大罵、甩帽子、拍桌子。
楊雙在床上烙煎餅,趙弄端著一碗面條進了門。
“老太太煮的,說是你一下午都沒出門,晚飯也沒吃,怕不是病了,還放了個雞蛋。”趙弄坐在床邊,把碗遞了過來。
楊雙搖了搖頭,吃不下。現(xiàn)在還能吃得下,那就真見鬼了。
“真病了?。俊壁w弄伸過手來,想摸楊雙的額頭,被楊雙一巴掌拍掉了,“沒生病,就是心里堵得慌?!?p> 趙弄放下碗,“怎么了這幾天,心神不寧的?什么事,跟哥說,誰得罪你了?我上去就是一巴掌,扇到他找不到東南西北!”
“少貧嘴了?!睏铍p擺了擺手,坐了起來,一本正經(jīng)地問:“趙哥,如果,我是說如果,如果讓你去殺東家,你會怎么做?”
趙弄張大了嘴,一雙眼睛瞪得溜圓,半天都沒反應過來,“你腦袋燒壞了吧?那特么是我七叔!我殺他干啥?”
“我是說如果!”
趙弄一擺屁股,坐正了姿勢,比著手勢道:“唬我呢吧?退一萬步說,他不是我親戚,也不是我東家,我特么能殺得了他嗎?鄒丁那貨你不知道啊?一根筋!他跟著我七叔,貼身的!你加上我,兩個人都不是他對手!”
楊雙捂臉,這天聊不下去了。
其實他也不信,王安柔能對趙正明下得去手。
幾年的夫妻了,就算是假的,那也是有名分的。俗話說得好,一日夫妻百日恩,怎么到了現(xiàn)在這節(jié)骨眼上,說要殺就一定要殺呢?殺就殺吧,把人調回重慶,審完以后直接拖出去槍斃不就完了嗎?干嘛還要專門派人來搞個暗殺?這特么不是脫褲子放屁,多此一舉嗎?
鬧不明白,這關系復雜地讓人頭疼地厲害。
神經(jīng)?。?p> 楊雙裹著被子倒在床上,不想了,反正自己是不會動手的。不僅不會動手,還得找個機會跟趙正明點點水,讓他趕緊走。
這地方不能呆了。
日本人要他死,趙先覺也要他死,軍統(tǒng)要他死,連他老婆也要他死。
放眼全中國,能混成這樣的,也沒有幾個吧?
至于劉時慶……那是王安柔的事,自己暫時不參與了,愛咋咋地吧。
睡覺,睡死拉倒。
第二天一大早,楊雙就被不遠的林場里砍樹的聲音吵醒了,那幫人精力是旺盛,大清早的不睡覺,太陽還沒抬起頭來就哼呀哼呀地在玩斧頭,也是閑得慌。
按照計劃,他們今天要進城。但燕子居是不能住了,那里住著王安柔,鬧不好抬頭不見低頭見了,容易把她暴露出來。王安柔倒是很支持楊雙進城,她給了楊雙一把鑰匙,幫忙找了一個地方,那里不錯,離燕子居也不遠,挨著碼頭。
趙弄聽說今天要讓藍胭脂跟他們一起走,臉上沒什么表情,心里卻很開心。
兩人沒打包,啥也沒帶,徒步進了城之后就直奔半江茶樓。老板不在,管事的一聽藍胭脂不干了,一臉的不樂意。
這半個多月,藍胭脂儼然已經(jīng)成了眾花之魁,長相沒得挑,做人又得體,唱曲兒又好聽,雖然彈不來樂器,但人緣好啊。這是一棵搖錢樹啊,說要走哪能輕易放人?
那管事的自覺不敢輕易決定,于是就敷衍,等老板來了以后,稟明了情況,算好了余帳再說吧!
藍胭脂本來想的是,那些錢不要也罷,就當給大家添置點零食啥的,也不枉姐妹一場。
趙弄在一邊悄悄問,多少錢啊?
藍胭脂舉起了三根手指頭,分一分也就三個大洋吧。趙弄一聽便咋舌,三個大洋?。??你說不要就不要的?
你虎?。磕銈€敗家娘們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