參加完葬禮的高志強,拖著疲憊的身體,告別了李家回到了家里,推開門就看見兒子高啟章的眼睛在直鉤鉤的盯著自己,然后像是認出人似的張開了笑臉,用他那還完全不能表達清楚的聲音,吱呀吱呀的說著什么。
看著兒子坐在炕頭上稚嫩的小圓臉沖著自己笑呵呵,志強原本疲倦的嬌容,一下子神采煥發(fā)。抱起兒子原地轉(zhuǎn)著圈圈,高志強的心情興奮的難以言表?!皟鹤樱瑑鹤?,來……噢,爸爸親一口……唉,真乖,怎么自己在這里呀?媽媽呢?噢,我知道了,去給我們啟章做飯飯嘍……”志強將抱在懷里的兒子高高地舉過頭頂,本以為啟章會害怕哭出聲來,沒想到啟章咯吱咯吱一直不停地笑,一點也不恐高,一點也不害怕。
“回來啦,怎么!沒挨著打吧?沒有人跟你不愿意吧?我都在家擔(dān)心死了,擔(dān)心人家揍你。回來就好,快,洗洗手吃飯?!被勖粢贿厪膹N房出來一邊說著,裹著的圍裙沾滿了污漬,看上去有些臟兮兮的。
“姐夫回來啦,我姐可擔(dān)心死你了。來,啟章讓我抱著,熱水已經(jīng)幫您打好了,去洗洗手,咱們就可以開飯了?!毙∫套踊燮G跑過來將啟章抱在懷里,用眼睛上下打量著志強,看有沒有皮外之傷。
“艷兒,你愁啥呢?我身上很臟嗎?”志強不解的看著小姨子,笑著問道。
艷兒見姐夫遲疑地眼神看著自己連忙擺手,“不不不,很干凈,很干凈?!逼G兒機靈精怪,她可不想被姐夫誤解什么,就抱著啟章進了廚房。
慧敏在廚房炒魚干,是志強平時最愛吃的,艷兒抱著啟章湊了過去,輕聲說道“姐,按照你的吩咐,我仔細打量了姐夫一遍,全身上下沒有任何傷痕。我都說了,我姐夫在縣城工作,見多識廣,什么難解的題,都能在他那化險為夷。你就一百個放心吧!這不,活活一個大活人站在你面前。”慧艷說著,志強用毛巾抹著臉就踏進了廚房。后面的話,可都聽見了。
志強打趣地說:“多虧認了老太太當(dāng)了干媽,我告訴你倆,這老太太在家里地位高?。≌娴?,我發(fā)現(xiàn),只要老太太沒發(fā)話,誰都不敢胡來,那簡直就是慈喜太后再世,要不是老太太,我今沒準(zhǔn)就成了那老漢的陪葬品了?!?p> “別瞎說。”慧敏白了志強一眼。
“說來還挺有意思,我在老太太面前只說了幾句客氣的話,就認我做了兒子。我有點想不通,是我開車把你老伴送走了,你恨我還來不及,反而成全我的心意。就這樣稀里糊涂老太太當(dāng)了干媽,我做了干兒子,你說可氣還是可笑?也可能就是我這干兒子的身份才幸免做老漢的陪葬品。你還別說,這老爺子的幾個兒女還都挺懂事,老大李勝在縣林業(yè)局大小是個官,老二李勇正在讀研究生,老三李艷在昆劇團做花旦,老四是最小的,但也是最懂事的,今年也就剛滿十八。自打我跪地叫她母親一聲媽,這老四就格外對我好。只要家里親戚有人指責(zé)我,或者想動手練我。第一個挺身而出的就是老四。遇到這家好人家,對我來說,真是不幸中的萬幸啊。換成另外一家,我還真說不定早就被打殘了。”志強邊說,臉上邊做著各種各樣的反應(yīng),看得出他這一趟去沒少被折騰。
慧艷看著姐夫也是擔(dān)了驚、受了怕,就開了一瓶酒給姐夫壯膽,提神。細心的慧艷找了一些平日里志強喝剩下的散酒,一點點摻和到酒壺里端上了桌子。
志強聞到酒味來了精神,“唉,這那里來的?”志強端著酒壺左右打量著,心想,家里的酒都被自己差不多喝光了啊。正在志強疑惑時,艷兒拎來了五六個酒瓶子,“姐夫,都是你平日里喝剩下的酒,我把它們摻和到一起,將就著喝吧?!?p> 姐夫聽完小姨子的話,心里暖暖的。再次拿起酒壺仔細端詳,“純糧食酒,52度。還是艷兒心里有我。唉,對了,艷,有件事,姐夫不知該不該問你?”志強說完,表情有些神神秘秘看著艷兒,正要往嘴里吃菜的慧敏又放下了筷子,看著丈夫要問妹妹些什么?
“姐夫,干嗎這么神秘,有事你就直說,那有什么能不能問的。當(dāng)著我姐面,你問我,我心里踏實。”慧艷笑道,看了看一臉無知的姐姐慧敏,又將目光停留在志強身上。
“艷兒,你也不小了,該找個人成家了吧?媽每次見了我,都讓我為你的將來上點心。前些日子,我跟你姐聊過了,也不知你姐問你沒?!敝緩娬f到這兒停頓了一下,看著艷又看看妻子,見妻子沒回應(yīng),就指定是沒聊過這事,然后又接著問?!捌G兒,你告訴姐夫,你喜歡什么類形的,姐夫為你選一個,是身高馬大型的,還是標(biāo)準(zhǔn)精致型的,還是其它什么類型的?你能形容出來,姐夫就能確保給你找個滿意的。”志強說著也有些挺難為情,必竟這事應(yīng)該是由妻子慧敏去問,可話趕到這里了,提起就得硬著頭皮問完。
“姐夫,這些事我還真沒想呢!我都不著急,你著什么急??!不急,不急,我得過二十再說吧!”說完,慧艷的臉通紅,她用眼睛看著地面,80年代,男女有別,公開討論男女之間的事情,緊張地艷兒腳掌心都在冒汗。
“那好!那好!姐夫只是見身邊有一個不錯的小伙子,怕錯過了大好機會,才忍不住問你一句,姐夫不是逼你結(jié)婚。好了,好了,不說了,不說了。吃飯吧!吃飯吧!”志強見小姨子低著頭難為情的樣子,夾了一口菜放進她的碗里就也沒說什么了。
總算聽明白的慧敏這才替妹妹發(fā)聲,“狗拿耗子多管閑事,我跟艷兒私下,能不說到這些事嗎?只是我覺得艷兒還小,再過兩年吧!到時候,我告訴你,艷兒喜歡啥類型的,你再幫著介紹?!?p> 慧艷見姐姐給自己打圓場,望著姐姐笑了笑,用勺子挖了半勺子蒸蛋糕送進啟章的嘴巴里。
志強沒想自己的關(guān)心還成了一種多余,笑了笑,自己喝起了酒,這一喝,就停不下來了。
一杯、二杯、三杯、四杯……
這簡直是喝水的節(jié)奏,艷兒看不下去了,他擔(dān)心姐夫喝多了還要自己照顧,姐姐又啥事不管,于是,伸手擋住酒杯,好心相勸志強停下杯中酒,“姐夫,您少喝點酒,喝多了對身體不好。姐夫,以后你給我介紹男朋友,,希望他最好滴酒不沾,也不要抽煙。我喜歡空氣清新的環(huán)境,我不希望整天滿屋子里的酒氣,煙味的?!被燮G聰明的以告誡志強注意身體來暗示著自己的找男人的標(biāo)準(zhǔn),算是給姐夫為自己找對象半個正面的回復(fù)。
慧敏為慧艷的機靈高興著,私下摸著妹妹的手,瞬間感覺她長大了。
志強聽完,也是先一愣,接著一飲而進杯中剩下的酒,打心里表示對慧艷機智勸酒的滿意。
只有坐在慧敏身旁的啟章,看不懂眼前發(fā)生的一切,忽閃忽閃的眨著那雙讓人讀不懂的眼睛,觀望者全世界,還有那偶爾發(fā)出孩童般特有的‘咯,咯’笑聲。
小鎮(zhèn)的最西頭有一條小河,水還算清澈,魚兒戲水,鳥兒歡脫,就連陸地上的旱鴨子也跳進水里擺闊,偶爾有流量的貓貓狗狗經(jīng)過,甚是熱鬧。
水岸兩旁的古街上有很多住戶,富裕一些的人家開了店鋪,賣什么的都有,當(dāng)鋪上擺滿了各種各樣的小商品,真是品種繁多、琳瑯滿目,讓人眼花燎亂。
李東的妻子--馬琳,這一天也走了出來。她要在街上為兒子李正鋒買個小銀玲掛在脖子前,以好紀(jì)念滿一周歲的留念。
只見她一個人看看這瞧瞧那,獨來獨往的,一個人肯定也是沒啥主意。好久沒有出來透透氣的馬琳,一下子覺得外面好是新鮮。那敞開的心懷,就連吸入的空氣都是甜的。她從小鎮(zhèn)的西邊,一直在人群里擠著,往東邊走來,一邊走,一邊停??纯础:孟裱劬Ρ皇裁礀|西一下吸引住了,她不時地回了兩次頭,原來是一家掛滿手飾的工藝品店鋪,吸引了她的腳步。她一邊向鋪子里用眼睛打探著,一邊從大街的對面經(jīng)直走了過去。她站在店鋪的門口,抬頭看見了的四個大字“梳裝打扮”。她想一定能夠在這里為正鋒買到銀飾鈴鐺。
心中一喜,正要邁腳讓自己進去,店鋪的服務(wù)員便上前來詢問:“這位小姐,您是要上我店買東西嗎?要是的話,就請快進來吧!”一位扎著馬尾辮的服務(wù)員面帶笑容看著馬琳。
“是在和我說話嗎?”馬琳遲疑了一下,看了看身后并無他人,這才肯定的用手指了指自己。
“是的,不是和您說話,難道是和空氣說話,和水里的魚,天上的鳥說話不成?您要買就進來,不買就走,別攔在門口影響我們家生意。小米你去忙別的客人去,我來應(yīng)付他。”一個像是老板娘的女人突然走了出來很不客氣地說著話,身材那叫個胖啊,莫約160斤打底。
馬琳聽到這有些刺耳的聲音沒想忍氣吞聲一走了之,誰知道胖女人越來越放肆對待自己,“看什么看?買得起就買,買不起就走。用眼睛看,又不會掉在你手里。”胖女人一邊磕著瓜子,一邊出言不遜。一副傲慢十足的樣子靠在大門邊。
“你怎么這么說話呢?我是給我孩子買東西來了,但你這態(tài)度,我今兒不買了?!瘪R琳有些氣憤地和胖女人講起了道理。
“我不這么說,你讓我怎么跟你說?難道要我跪地求你說,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你出門前,你男人沒告訴你嗎,跟人家吵架一定是要吃虧的,什么東西,呸?!蹦莻€女人皮笑肉不笑的諷刺著馬琳,那種奪奪逼人的架勢,就好比要治馬琳這個陌生女人于死地一樣。本來還懷揣買個鈴鐺送兒子的喜悅心情,一下子讓這個開門做生意的惡毒女人快要氣炸,轉(zhuǎn)身就跑回了家,委屈灑落了一地。
回到家當(dāng)見到丈夫李東時,她內(nèi)心的委屈,終于完全釋放出來了??奁曉絹碓酱?,是不是伴隨著抽泣,可見今天馬琳多么委屈。也不知道是咋啦,出門就遇上了這么一個拿刀砍的倒霉女人。
“哎,你這是怎么啦?哭哭啼啼,誰欺負你了?你告訴我,是誰?他娘的,是誰欺負我的女人了,是那個王八龜孫子欺負我兒子娘了……你說,是誰?”李東見妻子在外面受了委屈,火冒三丈的站在自家大院槐樹下大聲叫罵。
馬琳見丈夫沒有休止地叫罵,怕鄰居聽到笑話,這才道出事實真相,坐在小馬扎凳子上繼續(xù)抹著淚。
聽完馬琳的原話,李東更加來氣,這明顯是欺負人嘛。李東越想越生氣,越想越憋屈,他挽起袖子,赤手空拳的去了小鎮(zhèn),并找到了那家“梳裝打扮”的門頭。
“這位是……”
“滾,狗日的,讓你們掌柜的出來。媽的,真是活擬歪了。誰的女人你也都敢騎在脖子上撒尿,老子今天不修理修理你算沒完?!崩顤|一把推開上前問話的店員,就闊步進了店,中氣十足的叫罵。
“出來,你有本事就出來。我要數(shù)到三,你要再不出來,我可就要砸你這狗日的鋪子了,……一……二……三?!崩顤|說完剛要舉手砸下去時,被一個胖胖乎乎,嘴里叨煙的九尺壯漢抓住了手,勒得李東手腕發(fā)紫直喊“饒命”。
壯漢身強力大,身后還跟著幾個小弟,看上去是鎮(zhèn)上的小混混。平日里光干些偷雞摸狗的齷齪之事。
壯漢見有人前來鬧事,抓住李東的衣領(lǐng)嚴(yán)肅警告他,“你敢上我家鬧事真是吃了豹子膽了,鎮(zhèn)政府見我還要讓三分呢?你小子真是不識抬舉,兄弟們給我打。”只聽胖漢一聲令下,站在身后的幾個人一擁而上,拳腳相加,李東被打得頭破血流,并被扔到了街頭上。
打人者氣勢很是囂張,并丟下了一句讓李東扎心的話,“窮人家一輩子都注定要被人欺負?!北氵M了屋內(nèi)。
李東躺在地上,嘴角處全是血跡,衣服也被拉扯破爛,李東咬牙切齒,他不能接受別人給他和家人帶來的傷痛,心里說什么也咽不下這口氣,他強忍受著疼痛,緩緩站起身來,感覺有點累,他彎下腰雙手扶著膝蓋,目光四處巡視,好像在找什么東西。
突然,李東眼睛一亮,將目光定格在房梁處掛著的一把鐮刀上面。心想,老子從來沒有受過這樣的待遇,無論如何,老子也要給自己掙回面子,趁著大白天也好在小鎮(zhèn)上為自己立名造勢,省得日后再受欺負。想到這里,怒氣沖天的李東一把取下鐮刀,徑直進了店鋪見人就砍。
他手中鐮刀可不砍好人,弄了半天鐮刀原來也是長眼睛的,只砍欺負他的幾個地痞流氓。九尺壯漢雖說力大無比,但面對這突來的鐮刀和不要命的性子,九尺壯漢一時間也是嚇破了膽,跑得比兔子都快。跟班的幾個地痞流氓也沒有了剛才的威風(fēng),個個拔腿就跑,生怕被落下。
“狗日的,來呀,過來呀,我就不行你們不怕死,老子告訴你,在這個小鎮(zhèn)上,以后誰再敢惹我們李家,我非宰一個二個的回家煲湯喝。不信,一個個都來試試?!崩顤|發(fā)瘋似地輪著鐮刀,沒有一個人敢上前靠近。這也許就是傳說中說的,人被逼急了連自己都覺得害怕。
老板娘今兒看來是遇到了不好惹的主子,嚇得一直躲在二樓的狹小閣樓里,一聲都不敢吭,就差尿褲子了。
“罵人的老娘們今天算你走運,如果你在店里,老子非砍死你不可。還有你那狗仗人勢的男人,幸好跑得快,不然今日必定成為我的刀下肉,讓你們欺行霸市,胡作非為,老子就是替天行道的。誰他媽動我的女人,誰就離他媽見閻王爺不遠了。狗日的,算你們走運……”
李東揮著鐮刀繼續(xù)叫罵著,圍觀者卻寥寥無幾,因為生怕自己成了刀下肉。只有站在店鋪里已經(jīng)被嚇傻的服務(wù)員瑟瑟發(fā)抖看著正在發(fā)生的一切。
胖女人知道自己理虧,一點沒有要從二層閣樓下來的意思,嚇得滿頭大汗蹲在墻角處,還特別擔(dān)心那個被自己欺負的女人丈夫上樓找自己麻煩,低著頭心里一直默念著菩薩保佑,菩薩保佑。
馬琳知道丈夫平日里是個老實人,就這老實人發(fā)起飆來才害怕呢。馬琳越想越擔(dān)心,在家里怎么也呆不住,她擔(dān)心丈夫的暴躁脾氣上來天不怕、地不怕,跟人拼命,就一路小跑往小鎮(zhèn)上趕,馬琳邊跑邊胡思亂想,心下想到最糟糕處,帶著一種不祥預(yù)感的馬琳跑的更快了一些,待他見到丈夫的時候,先前被人打的頭破血流的狼狽樣再也撐不住了,一頭倒在了地上。
李東被路人趕忙送到了就近診所,所幸沒有大礙,大夫給包扎了頭部,就勸他們回去養(yǎng)傷。
在馬琳的心頭,悠然升起一串串報復(fù)之心。她在告訴丈夫,以后要好好培養(yǎng)兒子正鋒讀書,將來爭取不再受窮,受人欺負。這樣的話,誰還會在欺負小鎮(zhèn)上的窮苦人家。人散時,他們互相摻扶著回到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