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棧里,小玉依著帷幔坐在房間里,手里正拿著一個繡架,右手拈著一枚繡花針,燭火映在她臉上,把她的影子投在身后的墻上。窗戶半開,上面隱約透過月光,映出晃動的竹影。
她習(xí)慣于拿武器和鍋鏟,拿繡花針還是頭一回。面前的綢布上已經(jīng)畫好了現(xiàn)成的鴛鴦,籃子里裝著顏色繁復(fù)的,把一根線劈成八束絲的極細的彩絲,有勻凈的光澤。小玉坐在燭火下,用極為不熟練的手法穿針引線,填充圖樣上的空白。
好幾次她停下來,把針別在架子上,仔細分辨著不同的色彩。盡管戴著頂針,針還是有好幾次針扎到了她的手指。
她不懂得“贈君繡羅襦,雙雙金鷓鴣”的詩句,可是她想為林蔚做點什么。
不求回報,可是一往情深,大概就是說這樣的感情。
林蔚和白師兄,不知道為什么這么晚了還沒有回來,難道力役要做的事情真的很多嗎?
小客棧的房間在二樓,她看了一下窗外的天空,月亮在重疊的云層上散發(fā)著光輝,周圍的房屋沉浸在月色中,這座城正酣然沉睡。
在采石場,林蔚有些后悔。
天已經(jīng)黑了,自己卻還要留下,把自己的任務(wù)完成。
王監(jiān)軍剛剛一直寸步不離地監(jiān)視著他,一點休息的機會都沒有。現(xiàn)在才離開了一會兒。
林蔚感覺腳已經(jīng)不是自己的了,麻木,酸痛,寒冷,所有感覺一股腦交織在一起,使他失去了思考的力氣。他終于懂得為什么會有文弱書生的說法,因為經(jīng)常出力氣而非腦力的人,一定是強壯的。
這時,他又感覺那個熟悉的身影站在了他身后。
林蔚聽到他用輕蔑的聲音說“你果真是太弱了。”
林蔚火了,我都已經(jīng)按你的要求在這里了,還要怎么樣?林蔚摔下手里拉了一天的小推車。朝他身后走去,經(jīng)過他的時候故意撞了一下他的肩膀。
以后來不了就來不了,大不了我靠小白養(yǎng)活。老子不看你的眼色了。
哥舒墨一把撈住他的腰,說“打架要這樣。”然后,抓住他的胳膊,把他摔在地上。對著臉就是一拳。
林蔚抬起胳膊遮擋。
可眼前的人好像完全沒有住手的意思,一拳比一拳兇狠。
林蔚用師兄教過的格斗術(shù)勉強防守,很快被證明,他的水平差得可憐。他沒有認真學(xué)過,一直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wǎng),學(xué)到的有用知識當(dāng)然也少的可憐。
林蔚大喊“你干什么?”
哥舒墨揪起他的衣領(lǐng),說“教你功夫。”
面色嚴肅地說“我哥舒家的血脈,怎么能是個廢物?起來!”
林蔚鼻血直流,只來得及用手一抹,整個臉上一片血色。
他欲哭無淚“我不是什么哥舒家的血脈,我就是個百姓。”
哥舒墨怒目圓睜瞪著林蔚的臉。然后放開他。
“還裝蒜,你化成灰我都認得你。不認識我你耳后的疤是怎么回事?”
然后轉(zhuǎn)過身,好像為有這種哥哥感到丟臉。
林蔚摸摸耳后,那里的確有平行的兩道疤,不過應(yīng)該是初中的時候,從床上滾下來,在什么地方刮的。開始他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只是到后來表姑說那是他從床上掉下來摔的。他才知道。
林蔚回答“這是從床上滾下來摔的,摔的!”
眼前的哥舒墨氣極了,“還裝蒜?!?p> 沒有實力的話只能被欺負,所以必須要兇狠,面對敵人要果斷,這是哥舒墨從小時候就銘記于心的守則。
這些守則是哥哥教會自己的。自己被收養(yǎng)的時候,整個府上的人都在排擠他,不承認他的地位,哥哥總是挺身出來保護他,并且叮囑他要好好習(xí)武,將軍家的后代,一定也是精于武藝的。
耳后的那兩道平行的傷疤,是在切磋武藝的時候,自己不小心傷到他,哥哥卻為了安慰他,說“不怕,是皮外傷,你看不疼的,”然后又劃下了一道。還笑著對他說“看吧,我也劃了一道,沒關(guān)系的。男子漢大丈夫身死且不懼,何況這點小傷!阿墨,你會不會做個男子漢呀?”阿墨丟下劍,點點頭,撲進哥哥的懷里。
雖然時光已一去不回,這些事實,卻都被他銘記于心。
可有一天,哥哥卻不見了,從所有人的視線里消失,杳無音信,生死不明。
府上的人都在找他,可是一直沒有結(jié)果。
自己失去了庇佑可是也沒有了阻力,得以一路向前,成為了使眾人折服的人。對都護不滿的人趁機把不滿都發(fā)泄出來,決心追隨哥舒墨。
可是那個給他力量的人卻再也不會出現(xiàn)了。
眾人皆知,哥舒將軍愛兵如子,深得人心,眾人擁護。哥舒墨安慰自己,我成了一個名副其實的大將軍,世界少了哥哥但多了一個將軍,從大局來看,是好的。
但偶爾,哥舒墨會想到自己的過去,其實是有遺憾的啊。
“我跟丑惡作斗爭,卻學(xué)會了如何跟他們和睦相處。這不是我的本意,可我接受了?!?p> 然后林蔚就出現(xiàn)了。
哥舒墨從回憶中走出來,冷靜下來看著眼前這個要靠當(dāng)苦力混飯吃的人,重新審視他。
他看起來皮膚更白了,稍微有些瘦弱。應(yīng)該沒有吃什么苦,可是看起來衣食無著,一事無成??墒俏淞χ祬s幾乎為零,還說不認識自己。感到內(nèi)心的期待有些被辜負:你怎么變成這個樣子?
林蔚這時,擦干了自己的鼻血,從地上站起來。哥舒墨聽到林蔚說“不就是學(xué)功夫嗎?有什么大不了的?!?p> 哥舒墨一頓,現(xiàn)在看來,好像又閃現(xiàn)了一點希望。
他說“你確定?好,那么明日黃昏,城門下,我們再見?!甭曇粲行╊澏?。
林蔚依然轉(zhuǎn)身就走。
哥舒墨站在原地目送他的背影,看他大聲地唱著“晨興理荒穢,帶月荷鋤歸……”慢慢遠去。心中涌上一絲愧疚。
“不管你變成了什么樣子,我都會要你回家的?!?p> 林蔚的心里其實一直在打鼓。他不知道答應(yīng)這個眼神意味著什么。
只是隱隱感覺有哪里不對勁。
自己還背著莫名其妙的命案,雖然一直沒有東窗事發(fā),但林蔚相信它一定沒有就這樣煙消云散,而是在某個地方暗中積蓄能量,等到某一天,就突然爆發(fā)出來。
他開始想念小白,想念小玉了。這就開始踏著來時的路,往和他們約好的小客棧走去。
陳以慈
故事才剛開始,第九天,我會認真寫完這本書。 不過,有人考慮要投票票的嗎(熱淚盈眶) 都不知道有沒有人在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