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竹林中,雨凝剛現(xiàn)身,便有一道劍氣劃破夜色,向她襲來。
雨凝斜身避開,掌中魔氣迎向直刺而來的虛明法劍。
一挽劍花朝天而去,在極高處綻放光華。
紫芒在七大星位同時隱現(xiàn),罡風(fēng)四起,竹葉紛飛。
須臾之間,一神一魔,劍與掌,于無聲中相遇數(shù)千次。
九道劍氣凝成一道仙鳴,如斬秋水。
一輪紫月如蓮盛開。
“幽冥魔君?!?p> “九天神女?!?p> 牧娉婷執(zhí)劍說道:“魔君陛下怎會有空駕臨人間?”
雨凝掌中紫芒更盛,說道:“本座行事何須向你解釋?”
牧娉婷說道:“兩族既已修好,人間的事魔君還是不要插手為好。”
“所謂神女,果然虛偽?!?p> 雨凝說道,“你想要夢幻神源本座可以不管,但是他的命,你還不配拿走。”
牧娉婷微怒說道:“我要做什么,也輪不到你魔族來說三道四。”
紫月與劍氣沖撞消散,頃刻間兩人各退數(shù)丈。
牧娉婷贊嘆道:“不愧是紫幽魔君,魔功竟強橫到如此程度?!?p> 雨凝也暗自心驚,牧娉婷何時修煉了這般詭異的神力,以前還真是小瞧她了。
“以后再來拜會?!?p> 只見一道金光閃現(xiàn),牧娉婷便消失在了暗處。
她此次之所以忍不住出手,就是想測測這位新任魔君的實力。結(jié)果讓她有些失望。
雨凝沒有再追,飛出天御山,便回了幽冥。
找到羽凈塵畢竟讓她的心情愉快了很多,那家伙如今變成了凡人,牧娉婷執(zhí)掌人間命簿,說不定會對他做什么。她在暗自慶幸的同時,也不免多了幾絲憂慮。無論如何,她都不可能真的讓牧娉婷得到夢幻神源,可怎樣才能讓那個家伙醒來,她一時也沒有辦法。
幽冥大地,星光極盛,一片安詳?shù)谋澈缶烤贯j釀著怎樣的風(fēng)暴,雨凝也看不明白。
“幻魔離體,他身中輪回咒印,落入凡間,做個了傻包皇帝。”雨凝看著彼岸人說道。
彼岸人繼續(xù)搖槳,說道:“神仙下凡歷劫,算不得什么大事?!?p> 雨凝說道:“牧娉婷對夢幻神源有想法?!?p> 彼岸人微笑說道:“那你呢?”
雨凝沉默。
彼岸人說道:“你沒殺他,這是意料中的事;你心氣太高,卻不是什么好事?!?p> 雨凝哦了一聲,說道:“老師也想我殺了他?”
彼岸人無奈說道:“你不必試探我,我知道你不會殺他,起碼在他沒有覺醒之前?!?p> 雨凝輕蔑說道:“是的,我會親自打敗他?!?p> 彼岸人說道:“我拭目以待。”
雨凝看著彼岸人認真說道:“你有沒有辦法讓他醒來?”
彼岸人說道:“那是他的命,除非他自己愿意醒來,否則任何人都沒有辦法。”
雨凝若有所思,說道:“可是身為凡人的他,有選擇的權(quán)利嗎?”
彼岸人說道:“至少牧娉婷還沒有得手,你也沒有出手,不是嗎?”
……
……
問心宮里依舊一片冷清,在牧娉婷遣散眾多仙娥之后,更加如此。
與魔君的倉促一戰(zhàn)讓牧娉婷謹慎了許多,她看著那團金光說道:“事情越來越復(fù)雜了。”
“是嗎?”那團金光說道,“幽冥魔君,我倒是覺得越來越有意思了?!?p> 牧娉婷微惱說道:“司命那個蠢貨,我已經(jīng)拿走了他的命薄,沒想到還是引來了魔君?!?p> 金光中的那人說道:“那夜之事,終究引起了她的警覺。不過這樣也好,變數(shù)越多,成功的可能性也就越大?!?p> 牧娉婷卻不這樣認為,她走到殿外,望著月色說道:“那位雖然在閉關(guān),但態(tài)度始終曖昧不明,你還是收斂一些為好。”
金光中的那人正聲說道:“這樣看來,夢幻神源還是要盡快到手?!?p> 牧娉婷清冷說道:“他現(xiàn)在雖然化為凡人,失了神識,可是他的護體本源仍在,想要吸攝必須得讓他甘愿獻出靈魂?!?p> 金光中的那人沉默數(shù)息后說道:“那就讓魔君來為我們做成這件事吧?!?p> 雨凝想了想,疑惑道:“你確定她不會生亂?而且,她會放過他嗎?”
牧娉婷不相信魔君真的能幫到她。
“在離憂谷,他們不是救過彼此嗎?”
那團金光說道,“再看看吧,反正他們遲早都會死,湊在一起又有何妨?”
……
……
天上星河轉(zhuǎn),人間日月長。此情猶可寄,雪意誰復(fù)追?
自那位魔君離開,大半年的時光已經(jīng)過去了。
人間又迎來一暑。
這半年里,寧凡生想了很多。他依舊每日處理國事,只是大部分時間,都空出來想自己的事情。
不同的是,景陽宮已經(jīng)修繕一新,正殿和偏殿經(jīng)過細致的裝飾,已經(jīng)跟尋常宮殿相差無多。
寧凡生依舊很少出去,但親近他的大臣們漸漸地可以進來了。
天南水患已經(jīng)平息,國朝舉行祭天大典。夏考之后,政務(wù)便少了很多。
河清海晏,國泰民安,百姓自是對深宮里的這位陛下歌功頌德。只是陛下大多時間都是在發(fā)呆,半月前竟是看起了神仙方志,便是計太傅也有些捉摸不透。
自己最得意的學(xué)生,一代圣君,怎么也開始尋仙問道了?
寧凡生看的大都是些天上道統(tǒng)之事,本想看些關(guān)于所謂幽冥的,但搜羅到的不是魑魅魍魎就是山精水怪的志異。這讓他對欽天監(jiān)和親近的兩名內(nèi)侍產(chǎn)生了些許怨氣。
那位幽冥魔君明明英姿颯爽,聰慧動人,與書中所載的兇神惡煞、青面獠牙那里有半分相似?
真是胡謅亂道!
不少方士與道士接連進了皇宮,與他講授神鬼之道,他也沒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事實上那些方士與道士也不過是在民間聽說皇帝陛下信佛崇道,大許修設(shè)齋醮、開設(shè)法事,故而各施本事,進宮行騙一番圖謀名利罷了。
但寧凡生自幼便熟讀各家經(jīng)書,又哪里是那些鄙陋之人所云的宴安酖毒、朝令夕改的昏君。他自然知道這些方士與道士使的說的大都是騙人的伎倆,卻也沒有當(dāng)眾拆穿,有用的賞賜,沒用的遣退,到底未怠于政事。
好在,寧凡生的困惑很快便得到了解答。
一位自稱來自昆侖仙山的方外之人來到天瀚皇都,經(jīng)由楚王寧無垣的引薦,來到皇宮,面見圣顏。
這位方外之人道號靈華上人,于昆侖山玄真寶地修行,一朝頓悟成仙法門,不涉紅塵而盡知天下事。因通曉凡間圣王之惑,故不辭千里,前來解渡。
楚王是先帝的堂弟,寧凡生對他信任有加,所以便在景陽宮面見了靈華上人。
靈華上人為一白袍老者,面相和藹,法眼深邃,給寧凡生的感覺殊為不同。
兩人于景陽宮相談兩天兩夜。靈華上人為寧凡生闡盡天上幽冥之事,并贈予《六界圖錄》,助他拓聞延識。
寧凡生對其禮敬有加,欲賜尊位為國師,靈華上人以不受人間福祿為由婉言拒絕,說道:“可憐夜半虛前席,不問蒼生問鬼神。陛下的心事不在神魔,而在情感,故貧道無功?!?p> 寧凡生說道:“何解?”
靈華上人說道:“陛下求知,在其人,不在其事,而貧道只知其事,不知其人,是以無功于陛下。”
寧凡生頗為受益,說道:“上人真言,凡生實愧。”
靈華上人舒眉說道:“陛下能克服心疾,造福天下蒼生,已是無量之功德,如今因人而惑,實乃常事,貧道還有一幅字贈予陛下?!?p> 只見靈華上人手指向上虛點,一道卷軸憑空落在案上。
寧凡生欣而受之,打開卷軸,只見里面寫道:
“法法法元無法,空空空亦非空。靜喧語默本來同,夢里何曾說夢。
有用用中無用,無功功里施功。還如果熟自然紅,莫問如何修種?!?p> 這道卷軸在字面上很好理解,但內(nèi)蘊萬千,極難參透。
它可以是不忘其所始,不求其所終;可以是芒然彷徨乎塵垢之外,逍遙乎無為之業(yè);也可以是一飲一啄,莫非前定。
深之又深而能物焉,神之又神而能精焉。
總之妙理玄玄,難究其真。
“你從來處來,要往去處去,別人問你如何修種,你說一切都在心中。”
靈華上人解明道:“這便是貧道能給陛下的答案?!?p> 寧凡生靜聽受教。
“命里有時平靜有,命里無時歡喜無?;ㄩ_花落且將就,緣來緣去莫強求?!?p> 靈華上人終是離開了,繼續(xù)游走紅塵。
“道隱于小成,言隱于榮華?!?p> 這是寧凡生對他的評價。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