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衿,此去一別,不知歸期何時,倘若……我最終未歸,還請珍重?!?p> 凌裕城身著玄甲,不似同自己談笑風生,吟詩作賦的儒生若玉,眉目間盡是英氣勃發(fā)。
“云笙,莫忘了初年之約。來年春日,故地舊人,子衿候君踏馬歸來,煮酒論詩。”
我蹙眉,不信此生會如此緣淺,哪怕戰(zhàn)場上刀劍無眼。
“若來年君不至,那子衿候君歸,年年復年年。此一觴濁酒,敬云笙平安歸來,如約而至?!?p> 我舉起酒杯一敬,揮袖灑下,混著桃花淺香。
“子衿……好,云笙定不負卿意”
凌裕城看我的眼神有些無奈,隨后抱拳離去。
畫面一轉(zhuǎn),又是一年春天。
城外舊亭,我左手持黑子右手持白字對弈,棋局過半,終于候來了大軍。
然而那前方之人并沒有自己所候之人,只有眾將左臂上的白布。
我從來沒有想到會是這樣的結(jié)局,錦朝勝了,但代價是他戰(zhàn)死沙場,連尸首都不曾留下。
畫面再次反轉(zhuǎn),街道上凌裕城一身玄色錦衣,高坐寶馬,英姿颯爽。
我從旁的琴姬口中得知他得幸歸來,看見他完好無損的出現(xiàn)在自己面前已是心安,他從我身旁經(jīng)過,卻只淡淡掃過。
我只當他未注意到我,畢竟誰會想到,數(shù)年之后的重逢,已是時過境遷。
他依是高高在上的皇子,甚至會更加地位顯赫,受人敬仰。
而我卻已不是當年名動京城放帝師,而是一個落罪淪為琴姬的無根浮萍。
我心里慶幸著,慶幸他未見如今自己這副落魄模樣。
心中卻又升起一抹難過,數(shù)年之后,竟是未能認出昔日舊友。
畫面又變了模樣,笙樓琴閣,我輕撫箜篌,是故曲卻又添新詞,清清泠泠,我聽見有人拿蕭輕和,啟窗而望,故人青衣。
“子衿,可來一敘?”
凌裕城請求,我擱下箜篌,同他雅間一敘。
“云笙,這些年可還好?”
躊躇之久,我才忐忐開口。
“尚可,受傷被救,而今痊愈才歸。你呢?”
凌裕城不似昔年溫和如玉,甚顯冷漠。
不過自己又能怎樣評說呢,自己不也與昔時別境。
“也就如此,不比昔年養(yǎng)尊處優(yōu),倒也不會落魄到哪去!”
“說實話,你不該回來的,此時皇后已逝,皇帝病重,渾渾噩噩,各方勢力爭儲,風雨欲來,何苦?”
我唇角帶澀,低眉自顧?quán)Z,不知說給他聽,還是說給自己聽。
“子衿,我回來就是為了打破這個局面,你幫我,可好?”
凌裕城眸里含著對皇位的渴求。
“我?guī)筒涣四恪T企?,你也開始對那個九五之位有了念想,對嗎?”
我目光灼灼的看著他的眸,此去經(jīng)年,兩人都面目全非,不復昔年。
“子衿,你還想扶持太子嗎?”
“他到底有什么值得扶持的,優(yōu)柔寡斷,如今你為他淪落風塵還不夠嗎?”
“子衿,幫我好嗎?我知道你能夠做到。”
“事成之后,必將奉以高位。你還是帝師,我們會如初見?!?p> 凌裕城勸說著,眼中有著蠱惑到色彩,再也不是昔年我喜歡到那般澄澈……
“你走吧,我?guī)筒涣四?。?p> 我望著他的眸,卻愈發(fā)模糊,看不見他容顏,看不見他眼底清澈……
我企圖尋找,可記憶中的他,這一刻也迷糊了。
我有些悵然,無言以對,起身離開。
“子衿,這一轉(zhuǎn)身就回不了頭了。我們,你就陌路了。”
凌裕城的聲音中帶著寒氣,我邁出雅閣,仰著頭,眼角泛紅。
云笙,我所求的不是高位,成為知己的我們,竟是連對方想要什么都已經(jīng)不知道了。
云笙,我累了,現(xiàn)身居高位又如何,擋了別人的路時,皇帝護不了我,你又怎能保證呢?
夢境又改,紅墻之內(nèi),宮闕華美,卻道凄涼。
凌裕城龍袍加身,發(fā)綰琉冠冕,身坐高位,一雙桃花眼盡是薄涼。
“顧箐瑤,借朕一用你的紫凰可好?”
“不好?!?p> 我心里一陣刺痛,原來他所要的兜兜轉(zhuǎn)轉(zhuǎn)還是紫凰,好可笑的情誼,到頭來都是陰謀。
“顧箐瑤,你是聰明人,將紫凰給朕,朕允以高官厚祿。否則,就別怪朕拿虞靈開刀了。”
凌裕城當話語里含著威脅。
“凌裕城,她是你妹妹!你就如此冷血,連血親都殺。”
我仿佛聽見我的心破碎了。
我之前只以為他只是迷上了權(quán)勢,我甚至為他開脫。
勸自己也許他能夠打破這個表面盛世太平,私下卻危機暗涌的現(xiàn)狀,創(chuàng)造一個真正的盛世。
可,我沒想到他已經(jīng)絕情到對血親下手。
“凡是擋我路的人都得死,不論他是誰,何況她不是我嫡親妹妹?!?p> 凌裕城踱步我身前,俯身對我說出這句似是警告似是陳述的話。他廣袖一揚,吩咐道。
“傳旨下去,封原帝師顧箐瑤為嫻妃,入住瑤臺。”
又低聲對我說。
“我給你時間考慮?!?p> 我深深的望進他深如古井的眼眸,含著感傷。
云笙啊云笙,我們怎么變成了這些,你明明知道,紫凰就是我的命,我的余生只為它茍且偷生。
而你為了它,不惜拿虞靈的命來要挾。
我,也淪為你的棋子了嗎?
拿開來絡(luò)那些老臣,制造出一種你可為正統(tǒng)的假想嗎?
畫面再次發(fā)生改變,婧虞殿中,那個可愛的小姑娘躺在床上,再也沒有醒來。
“子衿姐姐,子衿姐姐,你看我寫的字有進步嗎?”
“子衿姐姐,你好厲害啊!”
“子衿姐姐,他們說云笙哥哥走了,再也回不來了,他們是在騙我,對嗎?”
“子衿姐姐,我相信你!”
“子衿姐姐,別擔心,我會幫你的。”
“子衿姐姐,以后我會想辦法給你銀子的。子衿姐姐,一定要好好的?!?p> ……
耳畔小姑娘的話語仿佛還在回響,今日卻再也聽不到了。
“子衿,你別太傷心了,逝者已逝?!?p> 凌裕城一身龍袍,款款從殿外走進殿中,聲線有些喑啞。
我聞聲望去,三步并作兩步,抓著他的衣襟,怒目對上他的眼睛,對著他諷刺道。
“怎么?這次甘心了?靈兒死了,你也別想得到紫凰,有本事你殺了我啊!”
“子衿,虞靈不是我殺的,你相信我?!?p> 凌裕城雙手附上我的肩膀?qū)ξ艺f。
“不是你殺的那又如何?你沒有保護好她,你知道嗎?她是我這么多年來唯一的陽光?!?p> 我撫開他的手沖了出去,他沒有攔我,也沒有遣人阻止。
畫面回到了斷魂崖的那一段,凌冽的風聲中,我的耳畔回響著那人說的話。
云笙,你就負我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