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秘密
時間飛逝,轉(zhuǎn)眼間已過去兩年了,溫九一手規(guī)整的館閣體也慢慢飄逸成秀美的小楷。草原廣闊,指點間山川風(fēng)物皆熟于心,她也慢慢的從人生地不熟的新婦變成了大部分人都熟悉且敬佩的漠北大妃,并沒有很早與大祭司一脈接觸。人們只知周國來的美麗公主純真善良,安于后院,很得狼王歡心。
又是一年一度的祭祀,大祭司雖已年事已高,仍支撐著走上高臺祈求長生天的眷顧。今年雨水稀少,導(dǎo)致牛羊的數(shù)量直線下降,祭祀的儀式自然更加隆重。
溫九和伯堯一起跪在高臺之下,閉眼默默祈禱來年風(fēng)調(diào)雨順,今年食物不夠,本就難捱的冬天已經(jīng)餓死了不少人。
狂風(fēng)漫卷,揚起鵝毛般的雪花,溫九不著痕跡的緊了緊身上的黑白二色大氅。伯堯和從各部趕來參加祭祀的王公皆虔誠無比,無人發(fā)現(xiàn)她的小動作。
高臺之上大祭司動作瘋狂之中帶著某種莫名的韻律感,能夠輕而易舉的吸引觀看者的目光。漠北各部認(rèn)為這種舞蹈能夠吸引長生天的注意,使尊貴的神祗傾聽他們的心愿。
浴蘭湯兮沐芳,華采衣兮若英。
大祭司的袍服也是為這次祭祀特制的,彩衣華裳,燦爛非常。已經(jīng)花白的長發(fā)束起一半,稍下的部分仍然披散著,沒有編成發(fā)辮。
舞蹈結(jié)束,高臺上響鼓三聲,臺下眾人站起。敲鼓的是下一任大祭司,也是祭司那一脈,現(xiàn)任大祭司的侄子,頗有些天賦。
接下來大祭司念起了祝禱詞,溫九聽著,除去遣詞造句的不同,與中原祭天所燒的青詞也沒什么不一樣。可能今年有天災(zāi)的緣故,大祭司的祝禱更加虔誠惶恐,卑微無比。
莊重的祭祀結(jié)束之后就是盛大的宴會,篝火在各個營地點燃,美酒成車的從儲物的帳篷中拉出來,秋天宰殺的羊羔一整只一整只的燒烤,由最美麗的女奴送到各部王公的桌案前。
溫九心中不屑,小惠尚未徧,雖犧牲玉帛,神弗福也。酒過三巡,盡到了大妃的責(zé)任便推說不勝酒力,向伯堯告假,先回中帳。
伯堯正與一個王公拼酒喝的痛快,臉上還帶著得意的笑容,聽到她說話,轉(zhuǎn)過頭眼神就冷了下來:“要滾就滾”
垂楊虛扶著溫九的手,抓緊了她的手臂,這才兩年,伯堯就……
溫九草草行了禮,趕緊離開,她真怕自己忍不住跟伯堯打起來,到時候局面可比現(xiàn)在還要不好收拾。
“各部的王妃都來了嗎?”溫九并沒回中帳,而是向著正東的大祭司一脈營地走去。
垂楊在她身邊低聲說:“有幾位說身體不適、要在營帳中祝禱便沒來。”
“祝禱?你看看他們,才剛向神祗乞罪,馬上就開始揮霍無度。不是說冬天凍餒之人甚眾嗎,可他們哪有一點救助之心!”溫九氣的都快壓制不住自己的聲音了。
垂楊拉了好幾下她的袖子,“主子氣也是白氣,何必呢?漠北風(fēng)俗如此,哪是主子一年兩年能改的呢?”
溫九想起伯堯怒氣沖沖的臉,自己也怒氣不止,忍耐多時,她的養(yǎng)氣功夫就要耗完了。路途不長,只是狂風(fēng)不止,素雪砭人肌骨,她的情緒也漸漸回復(fù)正常。
先去見了大祭司,這兩年大祭司明顯老了許多,老人拄著拐杖被年輕人攙扶著,顯然剛剛劇烈運動,又經(jīng)風(fēng)霜摧殘,臉色慘白卻泛著不正常的紅暈。身上已經(jīng)不是那件彩裳,而是換上了家常的藍(lán)白衣裳。發(fā)飾到?jīng)]什么變化,剛才離得遠(yuǎn)了看不清,此時才發(fā)現(xiàn)他還帶了一串黑濯石額飾。
溫九盈盈一禮;“大祭司安好?!狈讲旁谂_上未細(xì)見這年輕人的長相,如今細(xì)看發(fā)現(xiàn)與大祭司頗有些相像,只是鬢角有些許泛白。
他剛想說話卻抑制不住的咳嗽起來,一邊的年輕人一邊給大祭司順氣,一邊向溫九解釋賠罪:“大妃莫怪,叔叔他年紀(jì)大了。”溫九笑笑表示諒解,甚至不自覺的在一邊的桌子上倒了杯茶水遞了過去。年輕人忙接過去,給大祭司服下,甚至沒有來得及向溫九道謝。
等到大祭司恢復(fù),與溫九寒暄兩句,分賓主坐下,溫九才緩緩道出來意?!敖袢彰懊链驍_,有一物想要歸還大祭司?!闭f著拿出大箱子小盒子里的那枚印鑒,雙手交給垂楊,示意她遞給大祭司。
前幾日我的丫頭們找東西不小心碰壞了箱子,這個印鑒便叫丫頭們發(fā)現(xiàn)了。我想這定是大祭司家人不小心放錯了,今日約好,特來歸還?!贝蠹浪颈緛硇赜谐芍竦谋砬榻┯擦艘凰?,緩緩說著:“既然這枚印信在大妃庫房里已收了一年多,也算與大妃有緣。況且我平日也用不上,不如就送給大妃。聽說大妃書法甚好,也該有好印相配。”聽著大祭司的說辭,溫九微微一笑,隨便一個印鑒就能配嗎?既非心中所好,又不是師長相贈,這漠北古怪的符號她才不想要。
她低頭想了一陣,“長者賜,嘉福自然推辭不得,便多謝大祭司了。只是嘉福并無什么功勞,如今乍受重禮,心中實在不安?!?p> “那大妃心中是怎么想的?”大祭司笑呵呵的看著她。
溫九不好意思的稍稍偏過頭,“嘉福年紀(jì)還小,哪能有什么好主意,只盼大祭司不要取笑。嘉福早年在周國時,凡有天災(zāi)之事,總是先從各地調(diào)集糧食銀兩用以救災(zāi)……”
大祭司還沒說什么呢,那年輕人就先開口了:“大妃,漠北可與中原不同。天災(zāi)無常,處處都有災(zāi)情,從哪里調(diào)集糧食來?”
垂楊侍立一旁,悄悄撇了撇嘴,主子還沒說完就插話的,往往會被下一句話給堵住嘴的。
果然,溫九只是稍顯羞澀的笑了笑,就接著說起來,語氣間少見飛揚自信,明顯是憋的太久了?!半m然今年天災(zāi),但各部還有往年的皮毛存貨,如今冬季寒冷,況中原的貴族也很稀罕漠北優(yōu)質(zhì)皮毛,不如放出風(fēng)聲,多找些中原的商人,以皮毛換糧食,也應(yīng)當(dāng)能度過難關(guān)。”
大祭司的臉色在燈火的掩映下閃爍不定,大規(guī)模通商?往常也有冒險投機(jī)的中原商人帶來美麗的寶石和成車的糧食來漠北交易皮毛和駿馬,但不怕死的人畢竟少,每年交易量并不多。再說,漠北諸部逐水草而居,也不大交換糧食,是以也沒人想到這個法子。此時溫九提出來,也是有一定可行性的,只是顧慮頗多,讓大祭司難以決定。
溫九見沒人搭話,并不多說,謝過大祭司贈印便去了各部王妃聚集的大帳。今冬大祭,各部王公攜妻而來,都暫住在大祭司這里。
與眾漠北女子一塊說了會兒話,溫柔的大妃雖然騎射不精但出手大方,中原那些美麗的珠寶流光溢彩,分外漂亮。順口提了一嘴通商的想法,那些被金銀首飾征服的王妃們自然紛紛點頭表示支持。一直薅大妃的羊毛也不是辦法,她從中原帶了再多也抵不住這么多人,人人有份啊。
溫九滿意的離去,途中風(fēng)雪掩映,折柳過來換下垂楊,悄然遞出去一封密信。
狼王中帳,溫九才含笑進(jìn)門,就被伯堯扔過來一個精致的楚國瓷杯,滾燙的茶水打濕了她的外衣,一點點沁進(jìn)皮膚。
“你滾到哪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