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杭州夜市
“這么晚了你還不回家啊？”
邱大人啊，你也不至于把余白杭當(dāng)女兒一樣地看著吧。
“回家？都走到這里了，怎么能不逛夜市呢？”
余白杭一襲薄薄豆綠春衫，細(xì)繩系于腰間，轉(zhuǎn)過身時飄起裙袂的一瞬，竟久久停留在邱英的腦海中。
“喂，喂！想什么呢？”咦？余白杭...邱英四處尋了一圈，余白杭都不知道他在找什么？找我嗎？明明我就在你眼前啊......
余白杭拿著面具在邱英眼前晃晃，“你在找我嗎？”
余白杭摘下自己的面具，邱英你不會吧，我的存在感就這么弱？遮了半邊臉你就認(rèn)不出我了，我還以為我倆挺熟的呢！
剛要甩開邱英自己逛夜市，手腕就從后面被人拉住，余白杭回頭。除了剛到杭州城的時候，有一次差點(diǎn)和春香走散，春香急死了，這還是第一次見一個男人因?yàn)樽约耗敲粗钡臉幼印?p> 這離得也有點(diǎn)太近了吧...邱英的雙手緊緊抱著余白杭的肩膀，余白杭仿佛都能看到他眼中的擔(dān)憂和后怕。但好歹我也是習(xí)武之人啊，我是不會讓自己處于這種...處于這...奇怪，邱英是使了多大勁兒啊，余白杭怎么左右扭動不了呢？
邱英的手慢慢放松，“以后別亂跑了。”
余白杭竟沒有叉腰罵人，只是點(diǎn)了點(diǎn)頭。才想起來把手中的面具遞給邱英，“喂，公眾人物，雖然是夜市，被人認(rèn)出也不好吧。你好好看著點(diǎn)兒，這是我戴了鬼谷子面具的樣子。剛才明明就一直在你身邊，你把我肩膀按得疼死了?！?p> 現(xiàn)在記住了，可是邱英的面具是什么??？
“我能不要沙和尚的面具嗎？”
“可以呀，還有豬八戒的。”余白杭拉著邱英的衣袖就往面具攤子前走。
“不用了不用了，那沙和尚的挺好的。”
冷落笙簫燈火天，牙旗夜市幾時穿。
夜市里賣糖水的，賣楊梅的，賣菱藕的，遠(yuǎn)處的湖上還有春船畫舫，輕歌曼舞，絲竹入耳。
杭州，不夜之城。
“第一次逛杭州的夜市吧？”余白杭買了兩串烤兔肉遞給邱英，邱英上任后，白日批公文斷案，夜里便住府衙后面讀書練劍，幾乎沒有時間出來，遠(yuǎn)的也只去過錢塘一次。
邱英吃了一口就要吐出來，“好辣呀！”
余白杭笑沙和尚，“這樣才有味道呢！走，我?guī)闳タ春猛鎯旱?！?p> 胭脂水粉，平安飾物，月老臺，姻緣樹，都是些女孩子家喜歡的東西。邱英路過的時候還向旁側(cè)看了一眼，奇怪余白杭為什么對這些東西一點(diǎn)都不感興趣。
被余白杭拉著衣袖一起跑，跑過高樓紅袖，跑過茶商酒客，跑過千燈碧云，跑過水門橋市。一把銅錢落地，市民圍觀拍手叫好的聲音前，二人停了下來。
鬼谷子回頭大聲喊話，“這是吳山夜市上最熱鬧的地方了，但是你得先把錢袋捂好，因?yàn)榕履銥橘u藝的才人能者擲太多的賞錢！”
走刀山的，吐火的，胸口碎大石的，空中拋繩技的，赤手接飛刀的，十米走鋼絲的。行人互相之間要大聲喊話才能聽到，帶小孩子的可千萬要看住別走丟了。
“老板，套圈怎么玩的？”
“十文錢十個圈，套中六個有禮物，套中八個能得筆墨紙張?！?p> 余白杭掏錢，“要是套中十個呢?”
老板笑盈盈接過錢，“這位公子口氣不小啊，那你若套中十個，我這里的獎品你任挑兩樣拿走?！?p> 邱英剛剛擠到前面來，就看見余白杭手中的鋼圈如金絲團(tuán)菊的絲絲花瓣散落開來，輕輕落下，無一投空。
老板驚呆了，數(shù)著套中的鋼圈，“全中，小公子高手?。 ?p> 圍觀游人紛紛叫好，老板兌現(xiàn)承諾，讓余白杭挑兩件喜歡的東西。
“我不喜歡筆墨紙張，我要那個特大的大風(fēng)車?！?p> 一路上，邱英凈看著余白杭鼓起嘴使很大勁才能吹動這個大風(fēng)車了，還得一邊幫她看著別撞到車馬撞到樹了。
櫻花飄下來，柳絲垂墜著，花香載道，笙簫不絕。商鋪簇?fù)碇械膮巧揭故?，勾欄瓦肆里的人間煙火。
《列子》中曾記載黃帝“夢游華胥之國”，想來他不曾到過東風(fēng)夜放花千樹的杭州，這里才是最想沉浸其中，不想醒來的夢境。
邱英真慶幸自己第一次逛夜市是和余白杭一起來的，他見到了與白日截然不同的杭州。就是奇怪余白杭一頓飯要吃多少才夠，這一會兒又不知不覺吃了半個夜市了。
“你就是杭州本地人嗎？”
邱英這樣乍一問，余白杭倒有些慌張了，他不想提及過去，便說，“我很小的時候隨同鄉(xiāng)的慶春班在江浙各地巡演的，后來定居在杭州的?！?p> “是嗎...”邱英一時不知道說什么好了，余白杭怕他再問關(guān)于他的身世，便趕忙岔開話題了。
“對了，你平時愛聽?wèi)騿?？愛聽昆腔嗎？?p> “一...一般吧。”邱英這些年一直在書院讀書，幾乎沒有聽過戲，聽過那么兩次還是上京趕考，進(jìn)士揭榜和中了探花之后，同期的考生拉他去的。
余白杭很大力地拍拍邱英后肩，“那你有機(jī)會去西子宮詞聽聽?wèi)蛉?，我的相好兒可是杭州城唱得第一好的正旦！?p> “你的相好兒...”
邱英內(nèi)心：你就別跟我裝了，我知道那是你姐姐。
邱英對杭州名伶不好奇，他只對你好奇，“那你會唱戲嗎？”
“我？”壞了，剛剛還說自己是慶春班出身的，可余白杭真不會唱啊。
“我都很多年沒唱過了，生疏了?！彪S口說的，反正邱英這輩子也聽不到自己唱戲。
邱英卻停下來，正對著余白杭說，“如果是你唱，我大概會去聽聽的?！?p> “......前面就是聚義堂了，我先回去了?！?p> 余白杭一轉(zhuǎn)身就不見了，怎么，這樣稍溫又微澀的青梅酒一樣的夜色里，有誰醉了嗎？
邱英把沙和尚的面具摘下來，背著手往府衙走?？熳叩礁玫臅r候，“文墨竹！”
墨竹想趕緊溜回府衙的，但是在這條街上怎么會看見公子呢？
“公子...”
“叫我大人，說幾遍了?！鼻裼⑸舷麓蛄磕?，嘴邊還有西域烤串的醬料呢，“飯也不給我做了，上哪兒浪去了？”
剛才墨竹買菜回來就比平時稍微晚了一點(diǎn)點(diǎn)，但大人已經(jīng)不在府衙了，他等了一會兒也不見大人回來，便自己去武林夜市玩了會兒......
端著盒生煎，蟹黃豬肉的，煎出鍋的時候黃燦燦油汪汪的，撒上芝麻蔥花，燙著嘴的時候輕輕咬上一口。無論多小心，那豬肉皮凍化開的汁水還是會濺出來，皮酥，汁濃，肉香......
不管是不是燙口都吃得停不下來。
墨竹正一口一個往前走呢，看前面的燒烤攤子前面，是幾個衙役捕快圍一桌兒在擼串。
話最多的就是張林，他是捕快，也是杭州府衙里消息最靈通的。他對面的王許，稍微有點(diǎn)胖，人也老實(shí)，但只要是上頭交代的任務(wù)，務(wù)必盡心盡力完成。
墨竹聽到王許說，“你說咱們出來擼串兒，不叫大人一起來好嗎？”
張林笑了，“你出去玩游戲的時候帶家長?。吭鄞笕穗m然好說話，那也是大人啊，你以為探花郎，從四品，誰都能做的呢？雖說咱大人夠親民的了，但如果大官小吏真到親如兄弟打成一片的時候，那還出問題了呢。”
王許嘴里的肉還在嚼呢，“那倒也是，老板，這桌再要十串腰子！”
張林戳戳王許腰上的肉，“你少吃點(diǎn)兒吧，最近出警的時候你都有點(diǎn)跑不動了，你忘了你去年因?yàn)榕直痪哿x堂拒收了嗎？”
其他幾人聽見“聚義堂”紛紛坐近些搭話，“怎么王捕快，你還去面試過聚義堂呢？”
王許放下剛上來的腰子，不吃了，“我因?yàn)榕郑鞘强陀^原因，張林被拒收是因?yàn)樵捥?，你比我還好笑。”
另幾個笑個不停，王許又說，“誰不想進(jìn)聚義堂啊，其實(shí)想懲奸除惡，聚義堂比咱衙門效率還高呢，待遇還好，分地給房子，給父母養(yǎng)老還給娶媳婦兒，你們沒去面試過嗎？”
衙役李平陳廣紛紛點(diǎn)頭，“我們先看到的衙門招聘，所以就先來這兒了，但我們都很崇拜余小爺?shù)?！?p> 說到余小爺，張林了解余小爺幾乎全部的事跡，最有發(fā)言權(quán)。
“杭州城里是條漢子哪個不崇拜余小爺？遠(yuǎn)的不說，就說前些日子余小爺把茶葉一條街上幾個缺斤少兩，壓低收購價(jià)格欺負(fù)茶農(nóng)的奸商的秤全給當(dāng)街砸了。茶葉街上其他商戶和茶農(nóng)們沒有不拍手稱快的，那幾個茶商這樣做都多少年了，人家私下有個結(jié)盟呢，沒人敢動，茶農(nóng)敢怒不敢言。但余小爺不怕，你上面再有人也不能掙昧了良心的錢，雖沒砸他們的店，給他們留了臉面，但得罪了聚義堂，人品不行，看在杭州城誰跟你做生意！別看余小爺身材矮些瘦些，長得小白臉了一些，但人家大事上就是拎得清，就是敢為百姓出頭，這種魄力誰能不敬重？”
另幾人附和，“對，就是喜歡余小爺敢愛敢恨，敢作敢當(dāng)呢，但我聽說，黑粉就是愛用余小爺?shù)耐獗韥砉羲?，說咱們余小爺娘們兒兮兮的，不配當(dāng)老大。”
“咱余小爺有黑粉了？”
王許讓張林別激動，趕緊坐下，大家都看過來了，雖說現(xiàn)在穿的是便服，但他們是捕快，總是臉熟些。
“淡定淡定，現(xiàn)在哪個名人沒有黑粉哪，這些黑粉也只會抓著余小爺?shù)南嗝瞾砗?，而且都躲在暗處，因?yàn)樗麄円泊虿贿^余小爺?！?p> 陳廣表示同意，“而且余小爺還專一呢，心里只有丁春香，從來沒傳過什么緋聞，說實(shí)話，如果我們像他一樣是聚義堂的老大，能打，又帥又有錢，又有那么多女孩子喜歡，我們肯定早就飄了...”
“同意！”大家齊齊舉杯敬共同的偶像，這也是為什么余白杭那么受女孩子的歡迎，杭州城的男性卻不討厭他的原因，專一，而且在那么高的位置上還那么專一，誰能不喜歡這樣的余白杭。
那天墨竹跟著公子一起去了聚義堂，他也崇拜余小爺，而且是更逗，更接地氣，和自己家公子互懟的余小爺。
回到這條回府衙的窄巷子里。
不過，大人背過去的手上好像握著個什么東西，墨竹正想側(cè)身看看，“大人你手上拿的...”
“沒有！什么都沒有?！鼻裼⑼蟪妨艘淮蟛剑俏揖筒涣P你偷偷去夜市不給我做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