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圓醒過來的時候，已經(jīng)是凌晨。此前，看著兩個女人都非常疲憊，李旦就安排她們在醫(yī)院附近的一家賓館住下了。
他本想守著湯圓明天早上再出院，這哥們卻拍拍自己肥厚的胸脯說不想裝病，堅持要出院，李旦清楚，這是湯圓的心病，他母親就是意外死在醫(yī)院里的。也沒再堅持。
兩人在鄭琪她們隔壁又開了一間房，擔(dān)心驚到旁邊的兩人，就輕手輕腳地各自上了床，睜著眼睛躺下，在心里默默的數(shù)羊。但發(fā)生了這么詭異的事情，誰都沒法真正睡著。
幾分鐘后，湯圓一咕嚕下了床，蹲在李旦床頭，輕聲說：“我想吃花生米了”。
李旦記得很清楚，兩人在小學(xué)五年級時，有一次湯圓到家里玩，母親炸了盤花生米招待他。當(dāng)時湯圓的眼睛瞪得圓溜溜的，不斷地咽著口水卻不敢動筷子。
問了才知道，炸花生米是他父親的專利，平常掉在地上的都不敢撿起來吃，否則就是一頓暴打。
湯圓的家庭比較特殊，父親其實是繼父。母親帶著他和妹妹從東北過來謀生，經(jīng)人介紹就和光棍多年的繼父過在了一起，至于親爹是誰，兄妹倆都不清楚。
湯圓記事起，繼父每天都會喝點散酒，菜就是一碟油炸花生米。酒后必然會找茬教訓(xùn)一頓母親。開始的時候，周圍的鄰居都過來勸，后來大家也就睜只眼閉只眼了。所以，他一輩子都饞花生米，卻痛恨酒。
上初中后，繼父的酒后瘋也開始往湯圓和妹妹身上招呼，母親幾次拿起菜刀阻攔，都被繳了械，接著就是娘仨一起被臭揍。湯圓來學(xué)校時經(jīng)常是臉上帶著傷，對別人說是和小孩打架傷的。
一天，他神神秘秘地對李旦說，母親從上班的汽修廠拿回一種糖，比砂糖還漂亮，可惜說只給能繼父吃，他和妹妹都不準(zhǔn)碰。而且母親還告誡他們，也不準(zhǔn)和包括繼父在內(nèi)的任何人說。
李旦當(dāng)時也很好奇，但沒有多想。此后，大約半年內(nèi)，湯圓臉上的傷越來越少，他說是繼父身體不好，打不動他們了。寒假前的一天，湯圓胳膊上帶了黑色的孝，李旦才知道，他繼父已經(jīng)死于心臟病。
之后的日子倒也平靜。直到高一，湯圓有段時間連續(xù)缺課。后來問他妹妹才知道，是母親病了，住著院。李旦本打算考試后去探望一下，可沒過幾天，湯圓來了，胳膊上又是一個孝，母親也去世了。
當(dāng)天放學(xué)后，兩人一起來到一個小飯館，兩斤炒餅，一碟花生米。湯圓一反常態(tài)地要了瓶二鍋頭，喝了不到二兩他就醉了，哭著說母親是吃糖吃死的，話斷斷續(xù)續(xù)的，不是太明白。
李旦慢慢猜著，才搞明白，應(yīng)該是說他母親吃了那種比砂糖還好的糖，從湯圓含糊的聲音里，他記住了那叫鉛糖。
李旦回家查了一下才知道，所謂鉛糖就是醋酸鉛，書上說是一種白色晶體，基本上是無色無味，可以溶在水里，只有燃燒時才會會發(fā)出一點酸味。
最可怕的是，這種東西有劇毒，長期接觸會造成慢性鉛中毒，誘發(fā)癌癥、心臟病等。如大量服用可以很快致人死亡。
這個殘忍的真相讓他額角冒出了冷汗，很明顯，是湯圓的母親為了保護(hù)兩個孩子，用鉛糖慢慢毒殺了丈夫，擔(dān)心被發(fā)現(xiàn)后坐牢給孩子帶來麻煩，她自己也長期服用。最終也死于這種特殊的“糖”。
兩人出了賓館，幸好對面的一家小燒烤店還沒有關(guān)門。他們點了油炸花生米和一些串，沒有要酒。李旦點起一支煙等著湯圓開口。
“我其實早就醒了，祭臺下面的事兒太邪乎了，我怕說出來嚇著劉諾她們。你們把我救出來的時候，應(yīng)該也發(fā)現(xiàn)了，那個圓形祭臺下去，有個入口通向古塔。
當(dāng)時，我找到這個入口后就把相機放下，拿著手電往里走。突然間，就聽到有哭聲，女人的，不是一個，很多人一起。那種感覺就跟進(jìn)了地獄一樣，我全身汗毛立刻就炸了。
咱們是男人，劉諾還在上面等著我的好消息吶，再怕也不能退啊。硬著頭皮往里走。先是看見了佛塔，我想著，這里面肯定有道道。剛看了幾秒鐘，從塔身上一下子飄出一排穿著白色衣裙的女人，看起來都個子不高，很瘦，就并排站在塔前。
真是撞鬼了，我趕緊默大聲念佛號、念基督耶穌、念無量天尊。好像是真的管用，正中間的一個女的向我走了幾步，又停下來，我們相隔不到三米，看的很清楚，她臉上沒有鼻子、眼睛，嘴、眉毛，什么都沒有，就跟帶著個面具似的。后面的人一個一個往她身上撞，像是疊紙一樣，最后全都鉆進(jìn)她的身體里。
對著一個無面人，不對，是鬼！我當(dāng)時聲都出不來了，對面的女鬼越來越近，雖然很慢，我沒看見她的腳動。直到臉貼臉，她突然哭起來，這次是一個人哭，臉上還流著眼淚，你沒聽錯，她沒有眼睛，但臉上真的有液體流下來，當(dāng)時光線不好，我懷疑是血。
大概一兩分鐘，也可能更長，她整個人都融化了，對，就是融化，像冰遇到開水一樣，無聲無息地就消失在空氣中。最后在地上只留下這么一個小鐵片。
我拿起來，就看到上面有李季蘭的兩句詩，這個八至我很清楚啊，跟著就說出了后面的兩句?！?p> 說到這里，湯圓停下來，臉色也沉了下來。吃了幾顆花生米后，才又抬起頭。
“我當(dāng)時一說出聲來，塔門馬上就開了，里面走出一個人來，你根本想不出來，竟然是我媽！”
湯圓的聲音哽咽了：“她告訴我要好好對待劉諾，一定和她要做一對真正的好夫妻！我想去抱她，可撲了個空，后面的事情就不知道了，再醒過來已經(jīng)被你們救回醫(yī)院了?！?p> 李旦默默梳理著思路，湯圓看到的無面女人都是從塔身上出來的，可塔明顯是實心的。后來，他母親也從塔門里走出來，可那門是假的怎么會開呢？
這明顯不合常理。但如果說湯圓一進(jìn)去就緊張過度嚇暈了，后面的事情都是腦子里的胡思亂想，那塊刻著詩的鐵片可是真實存在，這又怎么解釋？
難道這座古塔可以制造幻覺？
城事之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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