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李一和李生離開河邊后，趙嬸并沒有因為對手走了就歇息了，相反，圍觀看熱鬧的村民和李生說的一番話讓她斗志昂揚(yáng)，一雙嘴皮子上下翻飛，用說書般的口才將李一又埋汰了一遍，這次編排的內(nèi)容還加上了一個“奸夫”李生。
村民們平時沒什么娛樂生活，有這種八卦談資都是上趕著聽，于是到第二天，村里人茶余飯后聊的最多的話題就是“傻子要娶破鞋”。
這番難聽的話傳到李叔李嬸耳朵里時，兩人心情都頗為復(fù)雜，一方面是對趙嬸的無賴感到憤怒，另一方面是對李生的挺身而出感到欣慰，但同時他說的娶不娶的話卻又讓李一的名聲更不好了。
但這時兩人也無法向李生表達(dá)感激或責(zé)備，因為李生發(fā)燒了。
李生昨晚就開始發(fā)起了燒，但是他一個人住，即使難受也是一個人撐著，以為睡一覺起來就好了。直到今天早上李一見他遲遲沒來，過去找人時才發(fā)現(xiàn)他已經(jīng)燒的下不了床了。
這會李生被灌了一碗降熱的草藥后又睡了過去，李一就在床邊守著，一邊做些針線活一邊給他替換濕毛巾。
“還燒嗎？”李嬸輕手輕腳地進(jìn)來，用手背探了探他額頭的溫度。
李一放下了手里的活，看著李嬸的動作答了話，“吃了藥后現(xiàn)在好一些了，沒之前那么燙了?！?p> 李嬸接過李一放在一邊的針線活，邊穿針引線邊說，“我在這看著吧，你去歇息一會。”
李一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對李嬸的一番動作摸不著頭腦。李嬸平時并不常來李生這邊，對李生的照顧也多是給些東西，今天卻要親自照看他。
“我不累，就換條毛巾有什么累的。您去忙吧，我照看著他就行?！彪m然不懂李嬸的意思，但是哪能讓長輩忙活。
李嬸手里的活不停，嘆了一口氣，“以前是我思考不周，你一個大姑娘，天天和李生呆一塊，說出去也不好聽?！?p> 這下子李一更驚訝了。
“嬸，你怎么突然說起這些來，咱們村子里又不是那大縣城，姑娘小伙子不都一起玩的嗎？是不是有人說了什么？是不是那趙嬸？”李一終于反應(yīng)了過來。
“哎…”李嬸終于放下了手里的活，“昨天的事我們也聽說了，現(xiàn)在村子里說的不太好聽，那些烏七八糟的話你也別去聽。但是你以后也別跟李生走這么近，他現(xiàn)在懂的事情也多了不用你再教了，別人說三道四的吃虧的總是姑娘家?！?p> “等李生這次病好了，我?guī)е闳ノ夷锛掖謇?，之前我讓我嫂子她們替你留意了?！?p> 留意的是什么就不用李嬸多說了。
李一和李嬸眼對著眼，沉默了許久。
她的心里是不接受的，為什么要管別人說三道四？為什么要因為別人編排的話就改變自己的生活？甚至，她現(xiàn)在并不想去相看，為什么要嫁給一個自己完全不熟悉的人？
但是她知道從世俗來看，李嬸的安排是對的，而且她也無法反駁長輩的安排。所以最后她只是低下頭表示接受。
“這幾天還是先由我來照顧吧，反正別人也瞧不著。家里那么多事等著您操持，哪能讓您一直守在這里呀?！?p> “成。”李嬸又低下頭繼續(xù)縫補(bǔ)，“但是你自己得心里頭有數(shù)。”
作為李一的嬸嬸，李嬸也不好把話說的太明白，李一能懂就好。畢竟從小到大，李嬸和李一的關(guān)系就一直是普通的嬸子和侄女，一直也貼不了心。一方面是因為李一過來時已經(jīng)七歲記事了，清楚的知道叔嬸和父母的區(qū)別，再加上她性格內(nèi)向，也很難交心；另一方面則是因為彼時李嬸自己也帶著兩個更小的孩子，多多少少有點忽略她。
但是一起相處了這么些年，李嬸心里還是疼李一的，再加上上次說親看走了眼的愧疚，讓她現(xiàn)在對李一的名聲和親事非常謹(jǐn)慎和著急。
心情復(fù)雜的縫補(bǔ)好手上的衣服，李嬸回去燒飯了，她確實有很多活要忙。
李一望著躺在床上一動不動的李生，走上前去輕輕地揉開了他緊縮的眉頭，“想什么呢……你夢里是什么樣子……”
此時李生的夢境里一片混亂，不同的場景人物，一幕幕畫面撲面而來，他置身其中仿佛是夢境的主角，但是夢境中的一切他都不認(rèn)識，可是又感覺有些熟悉。
出現(xiàn)最多的是一個女人，一個很美的女人……
她在海棠樹旁蕩秋千，盛開的海棠花落在她淡粉色的衣裙上，襯得她仿佛是花海中的仙子。似有所感，她望向了這邊，杏仁般的大眼睛盛滿了笑意，一邊將秋千蕩得更高一邊沖這邊招手。伴著銀鈴般的笑聲，她朝這邊喊道……
夢里他聽不到聲音，但能感受到她的喜悅。
場景轉(zhuǎn)換，他眼前看到的不再是海棠花盛開的美景，而是一個下到了一半的棋局，對面坐著的仍然是那位少女，突然，她耍賴地用手打亂了棋子，而后搖著自己的胳膊撒嬌，皺著眉頭撅著嘴，小嘴一張一合看著好不可憐……
他還來不及反應(yīng)，眼前的景色又變了，夜色下滿街都是各色的燈籠，街上人挨著人，臉上都洋溢著喜悅。突然他的面前伸出一盞白兔燈籠，緊隨著出現(xiàn)的仍然是那個女人，這次她不再穿著之前那種華麗的衣裙，而是做男子打扮。頭發(fā)全部束起，顯得一張臉更小，精致的五官讓人根本不會將她誤認(rèn)為男兒。她的眼睛格外明亮，帶著發(fā)現(xiàn)了寶貝的驚喜，笑著沖自己說……
睡夢中他的眉頭越皺越緊，陌生的場景讓他沒有安全感，但是嘴角卻始終帶著笑意。
景色再次變化時他卻沒看到那個女人了，眼前是一個華貴的廳堂，上位上坐滿了人，他們熟稔地交談著，臉上喜氣洋洋。他尋找著那個女子的身影，終于在一扇屏風(fēng)后面發(fā)現(xiàn)了她，她這次打扮得格外正式，神情里除了開心還多了絲緊張，在瞧見他之后矜持地用團(tuán)扇遮住了半張臉，只露出一雙顧盼生姿的大眼睛，瞧了他一眼后就只盯著腳尖了。
……
睡夢中李生的眉頭越皺越緊，陌生的場景讓他沒有安全感，但是嘴角卻始終保持著微笑，仿佛是打從心里感到舒心。
李一瞧見他這副矛盾的表情，笑著自言道，“這是夢里撿著錢了吧這么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