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主本想告訴他,當今皇帝北伐,御虛門多次授策出略,卻被束之高閣,當年他還在五行堂做事,門主與眾位堂主前輩赴湯蹈火的經(jīng)歷,尤其與契丹國內(nèi)江湖鷹犬勢力斗智斗勇的經(jīng)歷,至今歷歷在目??纱藶橛撻T秘舉,不可外泄,雖門人也不能多說,可他還是吐露了心聲。
“怪不得剛才門主吟誦唐代宗的詩句……”
說著那風靈就低下了頭,看著門主的手心,心疼起來。
“風靈,我說你寫?!?p> “?。俊?p> 風靈一抬頭,沒有明白意思。
“知道這半年來,我去哪了嗎?執(zhí)筆記下?!?p> “是?!?p> 風靈迅速拿出紙筆,耳邊已經(jīng)聽到如下內(nèi)容:
“貞觀二十二年,唐帝國聲威遠播,萬國來朝,北方草原黠戛斯部族奔波數(shù)千里,來到長安城,自稱漢飛將軍李廣后人,欲與唐室認親盟誓,后證實乃為李陵后人。唐太宗遂封其首領(lǐng)為左屯衛(wèi)大將軍、堅昆都督,并世襲罔替。后高宗、玄宗相繼封之,遂與唐室盟親數(shù)百載,與我族勁敵突厥、回鵠亦戰(zhàn)數(shù)百載。唐文宗開成五年,其首領(lǐng)發(fā)兵三十萬攻破回鵠牙帳,漠北之土,突厥回鵠從此不染,北境得以暫安,然唐室已衰。后契丹起而敗之,遂百年臣服于契丹,與中原無通?!?p> 門主如數(shù)家珍,一番草原部落故事,聽得風靈入了神。
“其族赤發(fā)碧瞳,悍猛驍勇,部族軍數(shù)十萬,因契丹勾結(jié)草原數(shù)十部相互制衡,是以安于目前,以待時機。其地富產(chǎn)礦物,其民尤善冶煉,造兵之堅利,雄于草原,所鑄迦沙刀,铦利尤甚。所造箭鏃盾牌,便利各部,鏃分扁厚棱多類,精良可學(xué),兵卒盔甲,亦可仿制,后當招募其工,以利我朝兵甲,不可不為。其可汗稱阿熱,其子弟稱特勒,其官職二十八等,亦用漢制。族人亦依水草而生,飲食無甚異,果蔬少見。牛馬橐遍野,貂青鼠繁多,如能與我朝通商,則將來民庶富足矣……”
門主滔滔不絕,將那草原所見所做之事,盡數(shù)說下來,又把阻卜、室韋、烏古、敵烈、女真各部情況全都敘說了一遍。
風靈越記越興奮,因為當她看到了敵人的弱點。
“孫子兵法云:‘知彼知己,百戰(zhàn)不殆’,門主這次遠赴草原各部,就是要做到‘知彼’的嗎?”
門主點點頭,又搖搖頭。
“何謂知彼?”
門主自問自答道:“知彼之長短優(yōu)劣,此為一也;知彼之敵友強弱,方為真知彼也。彼之敵友,盛衰之史,不可不察;彼之敵友,向志初衷,不可不知;彼之敵友,氣勢之力,不可不審;彼之敵友,國策內(nèi)制,不可不明;彼之敵友,眉睫之急,不可不慎,彼之敵友,連橫之術(shù),不可不行?!?p> 說罷,門主停歇了一會,他暗暗思量一番,想從前皇帝征伐番邦之敗,正在深不知彼的緣故,反之,也是深不知己……
“門主,不愧為門主,智慧才略,令手下驚心動魄?!?p> 風靈真心說著被震撼到的心理,可門主卻說,“皇帝跟前,但凡少這么些拍馬屁的話,少一些勾心斗角,北伐也不至于那么慘不忍睹,數(shù)十萬國之精兵,損之殆盡,拒馬河,溺死無計,高陽河,棄甲若丘。致使楊老將軍隕落沙場。噫!巧言令色,奴顏媚骨,國之不祥!急功近利,好大喜功,國之大敵!百年來,歷代門主,歷代御虛門人,所企盼的不過是清肅雄略之君,其唯周世宗乎!”
風靈聽得血脈噴張,心知那阿諛奉承的話,并不是說自己的,她也低下頭,不自覺小聲補了句,“知君不甚?!?p> 深思良久,那門主才覺得渴了,自己便去倒茶,風靈看了,趕忙搶過,“門主,我來?!?p> 門主退下她的手,“你是小孩子,大哥哥難得給你倒杯茶,你坐下。”
“不行不行,不可以,絕對不可以?!?p> 說著風靈又要給他倒,卻被門主握住手拉回位子,“坐好別動,聽話!”
“門主,你可折煞手下了,我可不敢喝?!?p> 說著她忽的臉色紅暈驟起,兩手握著朝一邊看去。風靈被門主握了兩次手,頓感那種溫暖如爐邊一般,心思,這是門主第一次,不,連續(xù)兩次摸了自己的手,女兒家的心情,撲咚撲咚,都打在了心里。
可門主毫無任何感覺,這小姑娘,天賦穎慧異常,又沉穩(wěn)干練,在御虛門做事,長老都曾多次夸贊,好好培養(yǎng),鍛鑄根基,將來為御虛門做很多能人之舉,才是門主最大的希望和思量。
“怎么了?”
門主還是遞過茶杯來了,“不舒服啊?剛才聽多了軍國政事,是不是被嚇到了?”
風靈即刻抬頭搖手道:“沒有沒有……”
不覺臉更紅了。
可門主卻走近了一步,看她臉色發(fā)紅,以為她病了,伸手在她額頭試了試。
“不熱啊,怎么臉色這么紅?”
一句說得風靈朝后一轉(zhuǎn),“沒紅啊,我,我有點熱,去洗把臉。”
“熱?”
門主一愣,眉眼沉靜不明,也不知她怎么了,就回首拿起杯子喝了口,“熱嘛?”
風靈邊快步走著,邊自懊悔,“啥腦子???想那么多干嘛?今個真是傻了?!?p> 洗完臉,剛要再回密閣,卻透過書架縫隙,遠遠地看著那風華快步朝北邊的小門跑去。
“這死丫頭,又要做什么?哦!對了,我要問門主‘九部玄帳’的事呢!”
可她看著那風華的行徑,便心中一陣怒氣,怒不可遏便跟去了。
風華跑了一會,在角門停下回頭看了看,見沒人,朝開門出去了。
風靈跟上,開門未見人影,沿著后山松道,走了約摸五十步,就聽得抱怨聲,該是風華的聲音,然而對方的音質(zhì),卻不是剛才那個。
“小賤人!看我回頭,該怎么收拾你。”
她停步躲在松樹前,側(cè)耳靜神聽去,卻聽到,“我們九部各自都已拿得書冊,這么小的任務(wù),你都完不成,還要你做什么,不如帶回去當奴隸!”
“特使別生氣,饒恕我的無能,我已經(jīng)盡力了,還有,門主已經(jīng)來了,你們絕不能這么進出御虛門,萬一被發(fā)現(xiàn),就完了……”
“你是擔心你自己吧,別忘了你的身份,不然,死無葬身之地,閻王爺否沒空搭理你?!?p> 那聲音囂張地如餓狼一般,可沒等風華再說,他就鄙夷道:“什么御虛門,我九部玄帳諸位特使進出此地如入無人之境,我看這是廢物之門,還有不僅我們特使來了九個,就連九部副統(tǒng)領(lǐng),都親自來這坐鎮(zhèn),哼!要不是有重要事情還要趕往汴京城,我真想把這地方燒了,還他媽看書!你們這些讀書的廢物,早晚有一天被我大契丹鐵騎橫掃開去,到時候,見你們的圣人去吧。”
他的話聽得身后的風靈怒火難忍,氣不過,她突然沖出來,“狗番邦,滿嘴畜牲話,到我御虛門,竟敢不只會一聲,跟這小賤人鬼祟如妖一般,看我不撕爛你的嘴巴?!?p> 說畢,氣力一挺,去影般掠去,及至跟前,一個“虎剜心”便化拳為虎掌,以迅疾之勢朝對方喉部抓去,這“虎剜心”,乃狠辣之手,專對敵人要害,又加怒氣爆發(fā),這帚神氣力,全都凝聚在五指之內(nèi),快得讓風華來不及躲開,便閉了眼睛。
可對方卻并沒懼色,也以迅疾身法,起手側(cè)身,便用手背將她胳臂擊打而去,風靈眼疾手快,翻身一個“虎蹬坡”連續(xù)蹬去,那人明顯感覺這氣力不是一般江湖人的功力,嘴角一笑,“殺了你,解解我的饞手?!?p> 說罷,他便躲開踢來如梁柱的勁力,回身兩胳膊一抬,咯吱吱手中發(fā)出脆響,兩拳緊握飛身就朝風靈的面部重擊而去。
然而她不知這御虛門能讓江湖邪道膽寒,那出神入化的身法,便是其根基之一。
風靈見他來勢洶洶,忽的朝天空一鉆,猶如哪吒從大海鉆出來一般,又如一只弓箭瞬間出弦,看得那人眉眼一愣,心思這是什么樣的騰身法。
就在他停身之際,那風靈從天而降,欲要擊他天靈蓋而去。
那人感到快不見影,隨后一側(cè)身,一聲“啊呀”響在半空中。
一個白影子突然閃過,朝天上而來的風靈撒上一包五顏六色的粉狀顆粒,便與同伴飛到一邊去,順手一把拉住閉目的風華,想要落在一塊石板上。
風靈兩目受傷,即將跌落下來,卻被一人接住。一身白狐裘大衣將她裹住,極速地落在松樹一邊。
對方兩人見了,對視一眼,將風華拉起來就扔去,風華早已六神無主,別說使用輕功,就連呼吸都感到困難之極,心思事情敗露,自己小命不保,死就死吧,整天提心吊膽地活著,還不如死了算了。
良人扔出風華,齊齊朝抱著風靈的人攻擊過來,可沒等對方心下用意,兩聲慘叫連同身子直接撞在山石上,鮮血噴出,欲死不能。
門主來了。
風華也被騰空而來的青年接住。
門戶剛要回身去看風靈,誰知山下縱出七八個黑衣人,齊齊朝他攻擊而來。
然而不等他們要落下,他們身后已經(jīng)有二十多位全是青衣打扮的青年男子,一個個幻影一般,朝他們踢去,一人不知中了多少腳,卻不能跌落下來,全被繩子捆住,吊在空中,由身后御虛門人拉著,繩子的抽打生不絕于耳,伴著風聲,呼嘯驚心。
正在此刻,一個黑子已經(jīng)跑下山道,輕功超絕,欲要逃離御虛門。
可正當他飛身一躍五六米遠,一縱七八丈高的時候,身后一個百里傳音襲來,“再不收足,便要丟下性命。”
那人已經(jīng)恐懼到不能控制自己的腳下,只管往下逃去,誰知再要收身躍到一個臺階上,面前登時十幾條繩子疊落而起,正將他渾身卷起,又極速地被提起來,空中十來個人,就這么站在半空,任由他翻滾掙扎。
等他以全身技能逃開繩子的捆綁時,四周竹木飛來,齊齊朝他而去,噠噠噠噠,他要躲開,卻有數(shù)十只竹木一起飛來,卻全都秩序井然地互相結(jié)合,做成一個籠子,彼此各入竹身。那勁力渾厚,竟能讓竹子接而不彈飛出去,看得來人已經(jīng)泄了逃跑念頭,眼睛一閉,連籠子滾落下來,人不死,卻跌撞而重傷。
不一會,火行堂便聚滿了人。
“秉門主,對方全部被捉拿,山腰數(shù)十人已被帶到門外,山下數(shù)十人也被管住,請門主定奪。”
火行堂堂主李炎爍,操著鏗鏘有力的音色,在火行堂大廳中,威嚴赫赫,敵人驚目發(fā)呆,慘叫連連,有的已經(jīng)暈死過去。
一個白衣小童來報消息,欲說那幾個跟門主去草原辦事的各堂館事,都已經(jīng)在御虛宮議事廳等著了,各自所寫所繪,都已經(jīng)完成。
可來到藏書閣也沒見門主,后知山上出事,便飛將火行堂而來。
“火行堂辛苦?!?p> 門主朝李炎爍點個頭,就吩咐道:“長老們不要驚動了,各堂也無須通知,就由你火行堂審理,一切都備成文案交到御虛宮來,小風靈雙目受損嚴重,我得去看看。來人!”
門主剛要說話,那身后一找同便回道:“木行堂醫(yī)館事們已經(jīng)派人去了,張神醫(yī)已在路上?!?p> 堂堂御虛門,峰巒之間,機關(guān)重重,高手如云,竟然能有十數(shù)人從山下溜上來,御虛門創(chuàng)立百年,從未有人如此輕而易舉地上山。就連幾朝帝王軍隊也聞御虛門而不談其過往,所以,剛才的一切都已經(jīng)很清楚了了,御虛門有內(nèi)鬼,且地位之高,權(quán)力之大,非一般御虛弟子可比。
來到御虛宮,門主仍心有余悸,他已經(jīng)做好了一切準備,可沒想到叛徒竟敢在跟前做外應(yīng)。
“門主,要不要提前通知王長老?”
一個青年侍從問了句。
門主卻伸起右手示意他先下去。
看著那張神醫(yī)已經(jīng)將風靈麻醉,兩目被白紗布包扎了起來,門主猶豫了一會,卻打定了主意,他要親自前去三才樓。
“金鵬?!?p> “在?!?p> 一個書童接過了門主的令牌,“現(xiàn)在就去?”
門主又伸手示意要了回來,“今天我親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