擁擠的大門緩緩打開，但見一個撐傘的綠衣姑娘低著頭捋著鬢發(fā)就跳了進(jìn)來，“這么多人，我還以為沒人呢！”
“切！我當(dāng)誰呢，那個學(xué)究！你繼續(xù)！”
眾人追問，姑娘四下望去全是男人，卻一眼瞥到臨窗一個空位子，收傘擠過去。
“道長，這兒可以坐嗎？”
道長也不搭話，也不抬頭，依舊翻看著自己的書，姑娘也不怕，直接坐下了。
看著四層擁擠的觀眾都朝下張望著，姑娘笑道：“這么熱鬧！瓦舍里也不過如此嘛?！?p> 說著那綠衣女子就把包放在了桌上，“謝謝道長啊，累壞了?！?p> 周圍人剛才都不敢坐，現(xiàn)在看個姑娘喝著茶，后悔剛才為什么怕這個道人。
“藺老爺創(chuàng)門后，第二代掌門藺誠玉和第三代掌門藺清閣，又將家傳八十一路‘天地玄黃六合刀法’繼續(xù)錘煉，創(chuàng)立了‘七星十八斬’和‘十形問路’刀法。老前輩們每每月下出刀，真如寒光追牛斗，叱咤掩明月，威風(fēng)凜凜，讓人不寒而栗。第四代掌門藺皓這才將自家門派取名‘金刀掩月門’?！?p> 眾人來不及驚訝，那學(xué)究繼續(xù)道：“這背靠華山南峰的半山腰，有一座兩千五百多平方的院落，里頭住著正是歸藏門藺家，可怎么就又改名了呢？”
學(xué)究自問自答，“這要說說第五代掌門藺拜祖?！?p> “藺拜祖？”
透過窗臺，那對面躺在竹椅上休息的年輕人眼睛陡然睜開，只聽得華山學(xué)究的聲音伴著雨水之聲，都襲入他耳內(nèi)，側(cè)耳閉目，他就細(xì)細(xì)聽去。
華山學(xué)究道：“大約在周世宗時期，藺老爺四方云游，在當(dāng)年的澠池之會的地方，藺老爺深感遠(yuǎn)祖藺相如功業(yè)垂千古，豪氣萬丈，想著藺丞相與那廉頗老將軍內(nèi)外合一，對陣虎狼之師的秦國數(shù)十年，這種氣量震撼得藺老爺迸發(fā)出直迫蒼穹之凜然大義，于是，他就在澠池邊將家傳刀法一一審理鍛鑄，終于悟出內(nèi)外合一的‘歸藏刀法’，不要掩月，要歸藏！于是，江湖再沒人看到金刀門人的寒刀出鞘，卻依然能縱橫江湖，藺老爺真一代神人也！”
學(xué)究講罷就抱拳作揖，眾人也都愣住了。
“歸藏刀法，真是這么創(chuàng)造出來的？”
眾刀客難以置信，聽得張道長捋胡子略略一笑，搖頭繼續(xù)看書。
綠衣姑娘驚嘆道：“江湖上還有這么一派人物！我以前怎么都不知道哇。”
自幼在深宮里長大，卻非常喜愛打聽江湖，皇帝便下令，所有宮人跟她交流絕不可說實話，編織夢幻的語言，沒有禁足卻要禁其江湖之心。
門外的小伙子也驚道：“金刀門！歸藏門！了藏大師所說的藺家刀法，真是這位大爺說的這般樣子嗎？”
聽著聽著，他就坐了起來，又聽得華山學(xué)究那蒼勁有力的音質(zhì)。
“你們啊，光知道去看金刀大院的墻壁，那里的刀法歸藏門早就沒人練啦！丈高的圍墻都是早年的刀法，九塊三丈高的巨石，也是之前的掩月刀法，后來的歸藏刀法，人家密不外傳，你壓根就看不到！”
說著學(xué)究又拍了拍手掌，笑道：“大家給藺少主慶生，可都心知肚明自己要干什么，我可奉勸各位，大家要小心，可別碰著火星不當(dāng)回事，明日到了金刀大院，不該問的別問，能瞻仰歷代掌門的刀法風(fēng)姿已經(jīng)造化了，要擱以前，人家才不允外人進(jìn)入圣地嘞?！?p> 一個莽夫舉刀就生了怒，“扯！看不到真東西，那還去個屁！大老遠(yuǎn)趕來，喝頓生日酒就算啦？不行，這次，我一定要見到威震武林的歸藏刀法！”
眾人也紛紛議論著，“是??！不見歸藏刀法，我們絕不離開！”
一個秀才打扮的刀客卻笑看著學(xué)究發(fā)話了，“學(xué)究終歸是學(xué)究，迂腐之見，試問天下習(xí)武之人，誰不想學(xué)成這威震武林的刀法呢？我們既然齊集華山，還能空手而歸不成？”
學(xué)究蔑視著笑了笑，“人家既然是圣門絕技，又豈能讓三教九流所有的人都來取經(jīng)？包子鋪還有獨家秘方，何況這武林圣地的寶藏？人家歸藏門之所以敞開大門招引四方，給你看的都是什么‘清風(fēng)掩月刀’，‘七星十八斬’，‘九宮渾圓劈’等等前人的東西，歸藏刀你可別想了！掌門藺慧堂已經(jīng)歸隱多年，刀圣藏身，江湖上只見過藺少主的‘歸藏?zé)o刀和平法’，不見刀鋒之形影卻處處有刀，出神入化的無刀之刀，想學(xué)就等下輩子降生在藺家吧……”
學(xué)究說罷，冷水潑得眾人透心涼，也被眾人齊齊鄙夷過去。
“哎呦！我說老不死的，你想著讓我們還沒進(jìn)山就回去，然后你一個人進(jìn)去學(xué)，真是老奸巨猾啊，??？大家說他是不是這么想的？”
眾人氣得想要打他去。
學(xué)究一樂，“‘莫道江湖無奈地，岳麓揮出大盛名’，三年前，藺少主在岳麓跟無奈閣的少閣主莫道刀劍比武，誰見過？”
“岳麓劍仙？”眾人聽了沒有一個點頭的，“你見過啊？”
學(xué)究捋胡子看了眼張道長，見他只慢品著茶湯，也就笑了笑，“今天就說到這，哎！雨停了?！?p> “要我說啊，這金刀大院內(nèi)還有一件事可令我等談笑一二?！?p> 一位中年劍客說罷就飲了口小酒。
“什么樣的事？”
周圍人回頭朝他看來，那人略略搖頭一笑，悠出一個名字，“藺默裳?！?p> “武林第一美人！”
數(shù)位年輕公子揚嗓子就喊了出來。
“可惜啊，她三年之前就已經(jīng)嫁人了?！?p> 眾人唏噓不已，可那學(xué)究先生卻捋胡子笑了笑，“非也非也?！?p> “學(xué)究再給大家講講唄！”
眾人要他說，可張道長一雙厲目似笑非笑，直瞅得學(xué)究拍個嘴巴打個岔，“嗨，都嫁人了還說什么說，我也累了，待會再說那位天下風(fēng)流皆追捧的藺少主……”
大雨停了一會，轟鳴之聲又卷天而來，大風(fēng)一吹，五六里長的山路上，行人盡皆擁堵進(jìn)各家客棧，今明兩天，這里的生意將格外地興隆。
客棧內(nèi)是熱鬧非凡，客棧門口卻只蹲著兩個人，烤好了一只整雞，加了點佐料，給了隔壁大嬸的兒子半只，自己留半只，兩人蹲在門口，一大一小，看著來來往往奔波的江湖人士啃起來。
不一時，大雨又傾盆而下，路上已無人馬行動，很多驢車和牛車也都停在了各家客棧門前。
吃罷躺下，兩目看著屋頂不露一滴，嘴角的成就感立刻在酒窩里打起旋來，“哈！老子終于有個家了，嗯……我有窩了，不用再看別人臉色了！今后，老子就在這住下了，什么江湖武林，跟我屁關(guān)系沒有！老子要好好過日子了?！?p> 閉上雙眼，翹著二郎腿，哼著從街頭學(xué)來的風(fēng)流小曲，他開始無比自在地享受家的感覺。
耳邊滂沱大雨，下得那叫大，只聽得身后下崖邊，水流如河，嘩嘩而下，“虧我想得周到啊，要不然我屋子里可就淹了……啦啦啦啦……老子今天真他媽的開心，老子今天就是天上的神仙……”
他覺得光品味還不夠過癮，便直接呼喊起來了，可這聲音太想亮了，直把對面聽“說話”的江湖人士吸引過來，窗戶大門一開，全都睜著大眼睛看著他。
“龜孫！喊什么喊，我還以為出什么大事了呢？”
店小二氣得張口就罵，可他不知道，這一喊確實要出事了。路上來來往往的人群，在四處穿梭。即便是一些有頭有臉的人物，遇到這大雨天氣，也叫苦不迭，大雨傾情而注，山路客棧也被擠爆了。
瞅著滿屋子的人，一抹緊張和興奮都蹙到了新月眉間，坐下后，又聽著那學(xué)究說得神乎其神，不由得眨巴眨巴眼睛，“歸藏門！他們說得跟真的一樣，難道江湖真有這么厲害的地方，這么厲害的人物？江湖真神奇??！歸藏門，嗯！我記住了！”
綠衣姑娘點了點頭，看了眼身旁的張道人，心思，“周圍桌上都滿了，就他一個人占了一桌，這人不會是個壞蛋吧，我還是躲開一邊為好?！?p> “貧道不是壞蛋，姑娘盡管坐下就是?！?p> 張道人也不看她，聽得姑娘一愣，“哇哦，他會讀心術(shù)嗎，居然能知道我的想法？江湖好神奇！”
姑娘剛好坐在卯位，今日又是亥月卯日，張道長一笑，問道：“姑娘可是從東京而來？”
芙莞脖子一收，“??？是啊，你怎么知道？怎么了？”
道長一樂，“既從東京來，姑娘可聽過‘罥煙樓’？”
道人還是不看她，只邊喝著茶水，邊看著一冊《陰符經(jīng)集解》上的文字。
可一句話問得芙莞滿臉通紅，“聽，聽過啊，怎么了？”
她心思那‘罥煙樓’可是東京出了名的大妓院，這道人怎么向她打聽妓院的名頭啊，“這人果然不是什么好東西，啊！江湖真危險吶！”
道長又問，“那‘罥煙樓’近來有沒有人要成親呢？”
一句話問得姑娘下巴都快掉了，“你，你開玩笑的吧？那地方怎么會有人要成親呢？”
姑娘一笑，心思出家人也會這么不正經(jīng)啊，江湖真是匪夷所思。
道長笑問：“姑娘可聽說‘罥煙樓’里有個叫‘劉娥’的女子？”
芙莞故意問了句，“誰？劉娥？”
張道人這才抬頭看她一眼，碧裙翠披風(fēng)，看得他呵呵一笑，也同時印證自己的聽音術(shù)，“此人果然貴不可言，凜然傲氣，只有皇王將相之家，才有如此的眉眼風(fēng)貌?！?p> 芙莞滿臉紅暈，心思著，“他怎么會知道三哥的女人？這人好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