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卜志道和李桂姐一進入堂中來,先是毫無征兆的大鬧,后又是直指金蓮要她唱曲,然后亮出那一番話來對武直和金蓮說長道短、兀自叫囂的時候,武直就懂了,這一天下來,這兩個人才是真正故意來找麻煩的!
既然如此,來而不往非禮也,得送點禮物給你,吃不了可以兜著走!
“你想怎么樣?”
“渾,球,滾,蛋。”武直拿雙手在卜志道的腦袋處比劃了兩下,就好像他的腦袋真的是個球……
“什么?”
“要走可以,滾出去。”
“你敢太歲爺頭上動土,你知不知道我是誰?誰不知道,我有結(jié)拜兄弟九個,個個都是清河一霸,你快讓開,我不是在和你說笑……”
“你看我這樣子像是在和你說笑嗎?”
“……”
卜志道看著武直,武直的臉上帶著淺淺的微笑,卻就像是一把劍,架在他的脖子上。
劍是用來殺人的,但是它最令人覺得難以承受和恐懼膽寒的時刻,卻是它貼著你的皮膚將要取你狗命卻還未曾取下的時刻,殺人不可怕,諸心才可怕!
“我要是不滾呢?”卜志道也是見過世面的,梗著脖子道。
“火,火,火……”
武直沒有回答他。卻又有人叫起了“火”來,這回叫的不是別人,而是卜志道包下的優(yōu)兒李桂姐。
李桂姐一邊叫著,一邊拼命的往后躲,想要跑,但是顧大嫂卻抓住了她的兩只手反剪在身后,就像鉗子一樣將她鎖得死死的,她掙扎不掉。
一道火光從卜志道的身后亮起,嗤拉嗤拉的呼嘯著。
卜志道心里一慌,感覺到后背上傳來一陣難忍的灼熱,猛回頭一瞧,媽呀,身上著火了,火苗正往他的腦袋躥上來!
原來當武直對他說“何必等著,今天的事情今天了”之前,就已經(jīng)掏出了火機,將他的衣服給點著。
當時,他在專心的聽鐵扉道人罵他,在專心的嘔著氣,而武直卻在身后專心的用打火機點他……
“我要是不滾呢?”
這個問題武直不用回答他。因為眼下的事實已經(jīng)回答了卜志道,他不滾不行。
卜志道哇的一聲大叫,蹦噠了幾下后,發(fā)現(xiàn)火勢變得更大了,衣服又沒法脫下,于是再也顧及不得許多了,連忙五體投地般的往地上一趴,拼命的來回滾動了起來……
武直掏出來一盒火柴,一手啪嗒打著打火機,一手將火柴遞過去一根根嗤嗤點著,在空中劃出一道道漂亮的弧線,彈到卜志道的身上……
你們不是要找唱的么?我這就唱給你們聽!
“跟著我左手右手一個慢動作,右手,左手慢動作重播,這首歌,給你快樂,你會不會愛上我……”
武直左手啪嗒啪嗒,右手嗤啦嗤啦,腳下有節(jié)奏狂跺,雙手在空中魔性亂舞,口中唱著歡快的歌,這等癲狂模樣,對卜志道造成了更大的驚嚇……
一個潛臺詞在卜志道的耳邊響起:
你看我這樣子,像是在和你說笑嗎?
像嗎,不像嗎?不像嗎?像嗎?
“不要,不要殺我,求你放過我……”
卜志道哀嚎著,像一個球一樣的,一邊在地上滾來滾去的,一邊告著饒,整個人的精神已傾刻間崩潰。
看來像他這樣的混蛋也一樣怕死。一旦遇到氣勢上反碾壓過他的,立馬就嚇尿。
再者,卜志道也不知道武直是怎么樣操縱火焰的,他在地下滾,武直高高在上,兩只手舞來舞去的,只曉得火在空中晃,卻不曉得火從哪里來,他心里早就慌了神,根本就不可能看清楚,因此,他既不了解武直的左手是怎么樣可以憑空生火的,也不曉得他右手中的那種一根根嗤嗤作響的火柴到底是什么東西……
武直朝李忠和顧大嫂使了個眼色,兩人便把出院的路給讓開。卜志道見有了空子,連忙往院門的方向滾去。
武直在后面使壞,猛跺著腳假裝在后面追他,實際上卻沒追出幾步遠,卜志道卻已經(jīng)嚇傻了,三魂早丟了兩魂半,生怕被活活燒死,只能一口氣的往院門方向拼命滾拼命滾,一直到撞上了院門邊的墻體才一骨碌爬起來,也管不了李桂姐了,撒開了腿瘋狂往院外飛奔……
倉惶之際,腳下一軟,卻又摔了一跤,跌出好幾步路遠,他卻連往后看的勇氣都沒有,胡亂著爬起來,深一腳淺一腳的沒命往崗子下面跑,不多一會兒就消失在坡底下的林子中……
李桂姐也慌了,跟在卜志道的身后奪路而逃。根本就沒有人管她,她卻自己嚇成個驚弓之鳥,才跑了幾步就把腳給崴了,連忙只能夠把鞋子給丟了,踩著羅襪便出了院門,三兩步跳上了轎子,對轎夫一聲喊:
快跑!
武直和金蓮在院子里笑得肚子都快要痛了,樂得前俯后仰!
快跑!
胖瘦兄弟和程老虎三個孩子活躍了起來,一個二個學著剛才李桂姐一樣的驚叫,惹得院中一眾人等也都開懷大笑,真是三個可愛的活寶。
李桂姐上了轎子后,兩名轎夫飛奔了一陣,確定了后面無人追趕才停下來,這兩人都是李家瓦舍里的自己人,連累得他們也驚了個夠嗆,一路上跑得匆忙,便把個李桂姐在轎子中晃了一個七葷八素的,好不是滋味,這會兒終于得空了,李桂姐連忙跳下轎子來,捂著胸口想要緩一緩……
才一下轎,卻發(fā)現(xiàn)個人影在林子中一晃。
“是誰?”
“是,是我……”
卻見卜志道仍然一臉像見了鬼一樣的神色,眼中充滿著恐懼,一邊左顧右盼著,一邊喘著粗氣從遮掩的樹后面走出來。
“你躲在這里干什么,嚇死老娘了!”
“我怕你有事,在這里等你……”
“你怕我有事?你這個慫貨,剛才倒跑得比你老娘趕你去投胎還要快!李桂姐指著卜志道的鼻子厲聲罵:
“你這個濁才料,虧你本是個男子,剛才在天王堂,卻連那點小事都擺布不開,我真是錯看你了,倒平白無故的連累我一場……”
卜志道驚魂未定:“真是見了鬼,那武直的掌中居然可以馭火……”
“不過是什么鬼把戲罷了,你用得著怕成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