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室侍從們早已在行營內鋪好地毯，擺好了桌椅。艾兒愜意地坐在椅子里，翹著腿，隨意回答道：“就是我字面的意思，我親愛的席勒卿?！?p> “親愛的陛下，一位神祇可不是那么容易被馴服的?！奔幢闶且幌蛩实膩啴敗ゑT·深風，此時看起來也有些憂慮。
“不是馴服，而是合作。以前我就注意到，我們的這位鄰居，和別的神祇似乎有些不太一樣。從她這里，我們也許能收獲一些不同的東西?！卑瑑赫f。
后方的貴族隊伍里，王屬侯爵朱利葉斯·炎谷從后排上前一步，大聲說道：“陛下！這和計劃的不一樣！一位活著的神祇是巨大的不安定因素，她的宗教會毀了我們的魔法傳承！只有死去的神祇才是好神祇！”
艾兒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朱利葉斯，也許你應該注意一下和你的國王說話時的語氣?！?p> 朱利葉斯·炎谷的臉漲得通紅，但還是低下頭，行了一個表示歉意的禮節(jié)。
“但……歷史上，的確從來沒有魔法師和神祇和平共處的先例……”高奈莉婭·落鷹怯生生地說。
在人多地方，落鷹公爵仍舊顯得十分緊張局促。
巴克豪斯·冷霧侯爵也接著說道：“騎士之路還偶爾能與神祇相容，但魔法師不論是運用魔力的技巧，還是管理領地和國家的方式，天生就與神祇相悖。陛下，還請您三思?！?p> “到底你們是國王還是我是國王？”艾兒不悅地開口道。
行營里剎時沒了聲息，所有人都趕緊埋下腦袋。
?。矣X得……你好像沒必要對他們這樣吧……｝在一片安靜之中，忽然一個聲音開口道。
艾兒不由得愣了一下。在自己如此表態(tài)之后，通常沒有人膽敢繼續(xù)堅持反對意見。
是光門對面的那個白旦！
地球肥宅倒是沒注意到艾兒的心理活動，一邊啃著良品鋪子的酥脆薄餅，一邊繼續(xù)說道：｛雖然我不太了解你們法師和神祇到底有什么過不去，但這些人可都是你的下屬，你給他們稍稍解釋一下你的想法，也沒什么吧……我跟你港啊，你這樣什么都不解釋，悶頭下命令，他們干起來心里有疙瘩，不得勁兒的。你啊，得動之以情，曉之以理，人家才服你。不然他們表面點頭，背地里還不知道怎么罵你呢，我跟你港，我以前在公司的時候，我們那個經(jīng)理啊……｝
?。挥谜f了，我知道了。｝艾兒在魂室里打斷肥宅的嘮叨。
自己不自覺又用上了老習慣，現(xiàn)在可不是按老習慣辦事的時候。艾兒心想。自己想要收服家園之神，不就是因為對統(tǒng)治感到了危機，想要得到更多不一樣的支持么？感到危機，不就是因為身邊出了叛徒么？身邊會出叛徒，不就是因為自己平常老是這樣我行我素，不在乎屬臣們的意見和感受么？
艾兒本就是聰慧之人，只不過精力更多地用在了魔法研究上，再加上登基時還年紀不大，和屬臣們又一直有不小的實力差距，所以從來沒把屬臣們放在心上，甚至于養(yǎng)成了習慣。一直以來，艾兒會小心在意的，也就只有有實力足以與自己論道的各位公爵等寥寥數(shù)人而已。
白旦的這份提醒，如果放在平時，艾兒必然回以冷笑。但近一個月以來的擔驚受怕，讓艾兒意識到，其實，失去了力量的話，自己也不是那么高高在上的。
還好有這位自己無法約束的異界諫言官在……艾兒忍住扭頭看向光門的沖動。
“咳咳?！闭{整回心態(tài)，艾兒先裝模作樣地咳了兩聲，才再次開口道：“諸位愛卿的擔憂也不是沒有道理。我能理解你們對神祇的排斥。
“神性之路與術法之路在魔力的運用上完全無法兼容，事實的確如此，但我想，家園之神能帶給我們的，不在于此。
“數(shù)千年來，魔法之路的前輩學者們，一直對神祇的魔力運用方式抱有濃厚的興趣，但始終沒有進展。那是當然，畢竟神祇與我們天生敵對，不可能那么友好地配合我們開展研究。本尊不肯配合展示神力的話，就算俘虜下來也研究不出什么。
“而且，她還可以成為我們與光輝作戰(zhàn)的重要助力?！?p> 艾兒的學生，“舞焰者”萊昂子爵舉手提問：“但是……家園之神莉蓮，就會配合我們么……”
艾兒繼續(xù)說道：“幾位公爵大人今天也都看到了，莉蓮的態(tài)度并不強硬，她甚至很希望能與我們和平相處。只要能給她開出足夠的價碼，軟硬皆施之下，我相信她會做出令我們滿意的選擇。”
“您準備給她開出什么樣的價碼？”席勒·斷崖公爵問道。
“虹風王國內的傳教權，以及我本人的庇護?！?p> 四位公爵都沒有開口說話，而后方的貴族隊伍里一下子爆發(fā)出大量的竊竊私語聲。
“瑪爾塔，告訴他們，你看到的莉蓮，是一位什么樣的神祇，她關心什么?！卑瑑赫f。
瑪爾塔·馮·刃影保持著得體的笑容，慢慢開口道：“目前看來，莉蓮最關心的是，她庇下人民的安寧與幸福?！?p> “裝模作樣……”
“鬼知道那種成神的女人在想些什么……”
艾兒注意到后面貴族中的小聲議論，但懶得去分辨到底都有誰，以及在說些什么。
“我明天將會從她手上擊敗晨光之神，這會讓她意識到，我和光輝神國，都與她過去擊敗的那些敵人不同。我們有能力威脅到她的國度。夾在我們兩國之間，她會需要其中一方的庇護的。而至少今天看來，和我們之前預想的不同，她并沒有堅定地站到光輝之神那一邊。我們與光輝的爭斗，難以繞過她的國度，那么，我的庇護，就顯得尤其重要了。
“另一方面，一旦我們和光輝正式開戰(zhàn)，因為地理位置的關系，她的領土首當其沖。在過去，她的領民們無處可去，自然會死戰(zhàn)到底，而一旦她可以進入我國傳教，這里，也會成為她的新家園。哪怕前線稍有失利，她也可以將人民遷入我國領土，保護起來，而不是留在原地等死。她沒有理由拒絕這樣一條穩(wěn)妥的后路?！?p> “但讓宗教進入領地，最終會威脅到我們的統(tǒng)治?！毕铡嘌抡f。
“不必擔心，席勒卿，我不會強迫每位領主都開放自己的領地。一開始，我只會允許莉蓮在王領內傳教，將其保持在我們的監(jiān)控之下?！?p> 艾兒停頓了一會兒，又繼續(xù)說道：
“事實上，諸位不必對此有太多的擔憂。想想我們?yōu)槭裁茨芙y(tǒng)領一方吧，難道不是因為你們自身的力量，與統(tǒng)治的方法，能夠得到領民的認同嗎？看看與莉蓮做了幾十年鄰居的落鷹領地吧，家園教派難道沒有滲透進他們的領地？但是他們丟失過一個村莊、一位法師嗎？落鷹家族已經(jīng)做出了表率，你們又在畏懼什么呢？身為各自領地上最強大、最聰慧的魔法師，身為我艾兒的臣屬，你們難道連這樣一點自信都沒有嗎？”
亞當·深風仍然顯得十分猶豫：“但是這樣一來，身為教派之神，莉蓮的力量會被進一步增強……”
艾兒盯著深風公爵英俊的臉龐：“你覺得她會超出我的能力范圍？”
不等亞當回話，艾兒擺出盡量輕松的神情，繼續(xù)說道：“莉蓮是我所知的最缺乏攻擊性的神祇，家園教派是我所知的最缺乏擴張欲望的宗教。這是我們能夠考慮的最合適的神祇?！?p> 等艾兒說完，瑪爾塔·刃影看了看在場的諸位，也開口道：“諸位大人們，據(jù)我了解，對于如何役使那些魔力最最衰微的平民和賤民，你們也一直感到無計可施。但是如果能夠按照陛下所言，將莉蓮的教派引進，說不定，卻可以將這些廢人們運用起來。你們知道，莉蓮在下層民眾的經(jīng)營上，有非常值得稱道的成果，在她的治下，家園神國十分富庶。我國有天賦之人可以繼續(xù)研習魔法，為我們效力，無天賦之人則可拜入家園教派，通過莉蓮這位神祇，同樣為我們效力。我想，這樣一來，諸位大人們也能從領地上收獲更多?！?p> 不愧是瑪爾塔，總是能敏銳地捕捉到我還沒說出口的想法。艾兒贊許地看著圓溜溜、胖乎乎的刃影公爵，耳朵自動過濾掉后排貴族中傳出的“走狗”、“馬屁精”等等字眼。
是時候拋出最后一條論證了。艾兒心想。這種場面，莫名地讓她想起，過去在魔法塔學習時，面對導師詰問，自己從容答疑的時光。
她掃視了一遍后面的人群，然后依次看了看四位公爵，說道：“我想四位愛卿也都已經(jīng)注意到了，莉蓮的面容已經(jīng)開始了模糊化、意念化，這是與神職融合的開端。她留在這個世上的時間，恐怕已經(jīng)不足五十年了。你們應該知道，這意味著什么。”
貴族人群中再次爆發(fā)出一陣議論。
艾兒的學生，“巨蟒”漢諾伯爵，自言自語般慢慢開口道：“一旦完成與神職的融合，雖然能將更大的神力投放到神官體內，但她對我們世界的干涉能力也將迅速減弱，而且主觀意識也將逐漸淡化，最終完全融入神職，不再理會信徒的祈禱，從這世界上徹底消失……”
艾兒點點頭，說：“五十年，對平民來說，就是整整一生的時間，但對我們這些平均壽命近兩百年的上級法師來說，又算得了什么呢？”
說著，艾兒看向亞當·深風：“亞當，你難道不想近距離觀摩一位神祇的融合過程么？”
亞當·深風思索著，慢慢露出他那標志性的夸張笑容。
高奈莉婭·落鷹上前一步，勇敢地昂起頭，說：“陛……陛下，高妮支持您的決定。如果我們能夠說服莉蓮效忠，落鷹領地將遵從您的意愿，對家園教派開放傳教權?！?p> 瑪爾塔·刃影也表態(tài)道：“刃影家族是您最忠實的追隨者，刃影領地將對家園教派開放傳教權?！?p> 席勒·斷崖臉上的肌肉繃得緊緊的，說：“陛下，我仍然不太贊同留莉蓮一命的想法，但既然投入您的麾下，就代表了認可您的一切決定。斷崖領地會對家園教派開放傳教權。”
艾兒再次看向亞當·深風。
亞當行了一個夸張的禮節(jié)，說：“您依然如此充滿智慧，眼光獨到。我會如何做，還用得著問嗎？我最親愛、最美麗的艾兒陛下?！?p> 四大公爵都已經(jīng)表態(tài)，后方的其他貴族自然也趕快跟進。一時之間，“英明”的呼聲不絕于耳。
艾兒微微勾起嘴角。雖然解釋起來很麻煩，很累人，但解釋完畢之后，自己與臣屬們的聯(lián)系，似乎也更加緊密了。這種感覺似乎也還不賴。
白旦操縱著光門，來到艾兒側前方，對她豎起了大拇指，艾兒也偷偷回以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
仍然看不出哪些人明天將會背叛。但也無所謂了，既然自己的確不擅長此道，那就隨它去吧。我會用自己的方式迎接叛亂，傾瀉我的怒火。虹風國王心想。
——————
第二天，天剛蒙蒙亮的時候，艾兒和部隊就已經(jīng)來到了家園哨所以北的山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