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滄海的沉默是為了思考,不是為了別的那些有的沒的。
通道不知長短,不知兇險,甚至不知道它是否只是界壁上裂開的一道口子,還是真正貫通兩界的通道。
最嚴重的是,這些通道不知道開關的時間。以季滄?,F(xiàn)在的實力,駕馭精神力破空飛行,一個小時估計能走上個兩百千米。
但是界壁是沒有厚薄之分,也沒有長短之別的?;蛟S你只是剛剛踏上通道口,界壁就將你鎖在里邊,然后像絞肉機一樣將你攪碎在世間的邊沿上。
絕對干干凈凈,不留一點痕跡。
季滄海冒不了這個險,也沒辦法接受這種不受控制的結果。十年之約,這十年之內他必須迅速成長,而不是迅速凋零。
只有這樣他才能擁有幫助父親從業(yè)火的折磨中脫身的本錢。
按照季滄海的想法,由于天道變動的緣故,兩個世界之間仍然會有無數(shù)通道在各地產(chǎn)生。防止那些被混沌廢氣污染之后擁有貫通兩界能力的妖魔鬼怪沖入人間界。
可能季滄海剛剛冒出個頭,便是無數(shù)把無眼的飛劍把他插個透心涼,或者是一道封印陣法把他卡在界壁上,變成渣渣。
最重要的是,只有在特殊的環(huán)境下,季滄海才能活下去。
他現(xiàn)在跟所有的地府陰魂一樣,只是一個沒有軀殼的靈體,沒入元嬰期,要想在人間界好好地活下去,必定需要一具身體。
最好是自己的身體。
可是現(xiàn)在,自己的身體也不知道有沒有被那群九局的人員遵紀守法地丟進火葬場里火化了沒有。
很是難搞??!季滄海無論怎么想,都還找不到一個合適的辦法。
看著季滄海不斷地皺眉,陳雨魚把團扇輕搖,帶去一股涼風。涼風習習,讓季滄海幾乎要沸騰的精神之火緩和了下來。
急是急不來的,石頭曾經(jīng)教導果季滄海,做事就要和修道一樣,慢工出細活,水磨工夫,不漏滴水,方能成事。
現(xiàn)在是走一步,看一步了。
……
三塊看起來丟進水里都能把水煮沸的金屬片浮在空中,互相之間傳來似有若無的魂力連接,在空中組成一個陣法。
“不行,還是太慢,離一個呼吸的時間還太短?!贝鬂h的神情極為認真,就像個上下求索的學者,絲毫看不出先前搶奪虛丹時的煞氣。
“實在是有段距離?!蹦莻€一直站在大漢身后的男子也不得不承認,從混沌區(qū)的廢墟中淘來的這三塊金屬片,很難被自己這些人控制。
每天定時定量給它喂食精神碎片,好不容易建立了聯(lián)系,想要操縱來組成陣法,卻又是難如登天。雖說這些碎片同出一源,卻與自己三人的功法不同,始終無法圓融如意。
“看今天那個年輕人,不過初入先天,若是我等能夠完美操控這三塊碎片,殺他還算什么難事?”一直沒有出聲的第三位滿臉橫肉的矮胖男子憤憤然。
“不能這么說?!贝鬂h表面粗豪,實際上是個很冷靜的人:“你看那人連小混沌凝膠都不懂,估計是從哪些古跡老宗里跑出來的行走?!?p> “這種人最他媽難纏,總有些搞不懂的鬼招怪式?!?p> ……
一個小茅廬內,一面有些年頭的銅鏡擺在墻壁上,有些不倫不類。一個小老頭坐在一張矮馬扎上,對著鏡子搔首弄姿,為老不尊的氣味濃烈的很。
銅鏡自然不是一面普通的銅鏡,老人也不是普通的老人。
誰見過這么騷的老人家?
誰見過這么大一面銅鏡靠在草木搭建的墻壁上能夠穩(wěn)???
“這么久不見,你居然還是這樣子?!币粋€模糊的人影出現(xiàn)在銅鏡上,若影若現(xiàn),就像某種小電影的畫質一樣。
“我不是這個樣子,還能是什么樣子?”老頭兒撥弄了幾下頭發(fā),對著銅鏡繼續(xù)搔首弄姿,不像個老頭,倒像個坐臺的小姐一般。
“過陰這么多年,我也清楚你不大好受?!备拥娜擞奥冻鲆唤z抱歉的笑意:“沒哪個活人愿意在地府呆那么久?!?p> “沒有啊,我覺得很舒服,很開心。”老人瞇起了眼睛,以手為梳,梳了梳頭發(fā),顧影自憐。
“再沒有比這里更適合我生存的地方了。”老人身上冒出一股沉郁的灰色軌跡,在身周不斷地盤旋舞動。
鏡中人影不留痕跡地探出了一抹氣機,無形無跡,卻直接穿過了銅鏡,來到了這幽冥地府之中。
這幾乎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界壁界壁,就是世界的壁壘,這抹氣機毫無阻礙地穿透了過來,跟道則的平衡完全不符。
老人的灰色儀軌在身周流轉,像是纏繞在星系之間的銀河,流動不息,強大無匹。
“過陰過陰,真不知道是成就了你,還是毀滅了你?!辩R中模糊的人影搖了搖頭,將那抹氣機緩緩收回。
老人的臉色還是那么玩世不恭。
“既然都到了這個時刻,那么我和你的約定應該履行了吧?!辩R中人影說出了自己的來意。
“可以?!崩先税寻R扎挪了挪,讓自己坐得舒服一些:“過兩天,我就把東西送回去。”
“只要你那邊準備好,我這邊絕無問題?!?p> “好?!辩R中人笑了笑,像是電視機的雪花一般消失。
老人停下了梳頭的動作。一幅古樸的人像畫掛在銅鏡的背后,此刻就被老人拿出來,細細地端詳著。
人像是一個撐著傘的女子,背景是一道長長的拱橋,夕陽半墜,風舞波紋,女子撐著一柄淡黃色的傘,佇立在橋上,微笑著,臉上洋溢著幸福和美滿。
小腹微拱,顯然是有了身孕。
老人的眼光異常的溫柔,看著這幅人像,絲毫沒有剛才搔首弄姿的鬼樣。似乎只是輕輕的一眼,就能把他久未波動的感情之湖,都給掀動起來。
就像那天晚上,天上降下的那場瘋狂的風暴。
“你等著吧?!崩先藫崦讼竦哪?,臉上更加溫柔。
“我們會再見的?!?p> “一定會?!?p> 他的聲音仿佛來自地獄的低語,卻有著天堂般的愛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