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之言看著窗外的世界,黑夜像是白天的一個延續(xù),喧囂和迫不及待的氣氛撲面而來。只要他將車開進小區(qū)就是安靜的,當初買這套別墅的時候,就是看好了這里的曲徑通幽,鬧中取靜。圍墻兩米多高,仿古設計,雕梁畫棟,同外面分離出來,一墻之隔,就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世界。一墻之內(nèi),就是錯落有致分布的別墅,樹木園藝把一棟棟的別墅分割開來。
每天晚上很多人在享受著電視,電腦連篇累牘的信息轟炸的時候,他卻在繪畫,要畫到凌晨,常年如此,每當夜深人靜的時候就是他創(chuàng)作最投入的時候,每一筆畫下去都是時間的痕跡。
泡上一杯茶,放到畫案的一側,鋪開畫紙,質(zhì)地很好的宣紙是水墨畫的一個物質(zhì)承載,否則再出色的畫家都無法發(fā)揮出點墨成畫的技法。好的宣紙質(zhì)地綿韌,滲透性很強,像是云絮一樣暈染開去,深淺濃淡,層次分明。
莊之言要為今年的畫展準備作品,訂件的作品已經(jīng)排到了明年。所以從現(xiàn)在開始他決定不接受訂件,直到他將畫展的作品數(shù)量畫完為止。曾經(jīng)被柏青笑道:“放著現(xiàn)成的錢不賺,是不是有些可惜。畫展多一幅少一幅跟收入沒有多少關系??墒怯喖筒煌?,每一幅都是價錢的體現(xiàn)?!?p> “現(xiàn)在掙錢已經(jīng)不是我的最終目標了,能夠無拘無束地畫出我喜歡的畫才是我現(xiàn)在最想做的。訂件是別人讓我畫的,而畫展卻是我想要畫的?!鼻f之言答道。
萬籟俱寂,只有紙墨陪伴,墨汁浮散出來的香氣已經(jīng)熏染了他三十多年,還是一如以往地喜歡,成為了他生命中的一個組成部分,不可分割。
每當拿起畫筆的那一刻,大腦就會自動切換到這個程序中,把腦海中的圖像用點線面的形式呈現(xiàn)在紙上。他一日日地重復著這樣的動作,但是每一幅畫,每一筆都是不同的,這便是繪畫的妙趣所在。腦中的世界變成了眼前的情景,不能不說是快樂的,幸運的,也是幸福的。
曾經(jīng)有人問莊之言,要是不繪畫,他會做什么?他曾經(jīng)苦苦地思考了這個問題好一會兒,也無法答出他到底能做什么,似乎什么都不會做,除了繪畫,什么都不會。
是不是每一個人都會被上天賦予一種能力讓他養(yǎng)家糊口,剛好他被施與了繪畫的能力,剛好這是他最擅長的,他感恩于上天降下這種福祉。
他的手腕已經(jīng)覺出了酸脹,于是放下畫筆,然后打開位于房間一角的小型音響,聽比利喬的曲子,在這個寂靜的夜晚,音符的穿透力似乎格外的強大,他充滿人文關懷的音樂總是能一下子就敲擊到他內(nèi)心最柔軟的那個部位,心有所動。是否還要拿起畫筆繼續(xù)作畫全憑當時的狀態(tài),要是還有想畫下去的想法,那是無論如何都要拿起畫筆的,很有可能那又一次靈感的迸發(fā)。否則就會關上音響,索性全身心地投入到睡眠當中。
早上還是一如既往地來了,莊之言還在沉沉昏睡。他不用像多數(shù)人那樣一大早就急匆匆地融入到上班族的隊伍里,他可以一直睡到上午九點鐘,然后吃早餐,慢悠悠地開始新的一天。繪畫多年讓他的生活養(yǎng)成了一種慢節(jié)奏,連同性格當中都有了一種散淡疏朗的氣息。
他的睡眠被手機的鈴聲驚醒。他遲疑了一下,還是接了,睡眼惺忪地問道:“有什么事嗎?”
“剛才房子的戶主來了,說房子快到期了,我又續(xù)期了,已經(jīng)交錢了。這次不用你付錢?!毕闹锼朴械靡獾卣f道。
“續(xù)期了,你不是說這幾天就準備回法國嗎?怎么又變卦了?”莊之言不解地問道。
“因為我正在創(chuàng)作的畫還沒有完成,還需要點兒時間,我畫完了直接帶走。”夏知秋平靜地說道:“你知道,我繪畫時喜歡一鼓作氣地畫完,不喜歡中途被什么事情打斷?!边@個理由很像那么回事,也似乎很牽強。
“那還說什么,你都決定了。”莊之言沒有心思再說下去。
本來想等夏知秋走了以后,他就向陳染正式提出結婚的事。可是現(xiàn)在她又不走了,該怎么跟陳染解釋這件事,因為只要夏知秋在,結婚總是會有些障礙。
當他拿起畫筆,準備作畫的時時候,他的大腦里又想起了夏知秋的聲音,“我又續(xù)期了,已經(jīng)交錢了?!蹦欠N強烈的憤怒還是占了上風。真是后悔當初讓她回國,就像是橡皮糖一樣,粘上了就不肯下來,雖然他不想用這樣的比喻。
莊之言看著畫紙,他的腦子里正阡陌縱橫著很多條線,拿著畫筆半天都不知道該從哪一處下筆,那個時候就是他最頭疼的時候,然后他就拼命地理出頭緒,直到在畫紙上落下第一筆,接下來就容易做到水到渠成一氣呵成。
可是今天面對著一張空白的紙,他腦海中就是無法清醒地判斷出第一筆在哪里,這種時候還是放下畫筆,心不安了,即使畫了也是不連貫的。他眉頭緊鎖地坐下來,看著畫廊外穿行而過的人流和車子,一時間竟然想到馬上找夏知秋要個說法,隨后他想還是等等再說。
“你不是正忙著畫廊的事,怎么有時間到我這里來?”莊之言看到蘇至謙從車里下來,走了進來,便問道。
“畫廊布置就等著加加大顯身手了。過兩天加加才有時間?!碧K至謙說完,抬頭看了莊之言一眼,發(fā)現(xiàn)他的臉色不好,便問道:“好像沒睡好覺嗎?”
“看出來了,一早就被一個電話驚醒了,正是我睡得最沉的時候。”莊之言苦惱地笑道。眼神是無奈的,聲音是沙啞的。
“什么電話?”蘇至謙猶豫了片刻,問道。
“夏知秋的電話?!鼻f之言答道,于是他就說了房子續(xù)期的事。
“那你為什么還要忍耐呢,這不過是她多次反復中的一次。如果夏知秋在的話,你們的事就會進展緩慢?!碧K至謙說道。
“說的在理,如果不顧及夏知秋的感受,不是不可以,但是陳染是一個特別在意別人感受的人。想到夏知秋復婚不成,她卻要結婚,她一定不肯接受?!鼻f之言說道。
“那也不能再拖下去?!碧K至謙說道。
“我也是這樣想的?!鼻f之言長嘆一聲。
“讓米加加勸說一下陳染,這種事情同性之間更容易交流?!碧K至謙說道。
“好吧,可以一試?!鼻f之言笑道,但是他知道會很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