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亦舒的畫展在一個一百多平米的展廳里舉辦,二十多幅畫作錯落有致地懸掛在墻上。
美惠禁不住問莊之言,“這幅畫看上去很像頂頂爸爸?!?p> 莊之言不知如何向一個孩子解釋愛,林亦舒封閉自己不再愛上任何人,她孤注一擲在繪畫上,畫了無數(shù)幅徐蔚的畫像,但是從不賣,哪怕出再高的價格,她要自己保留下來。這是她表達思念的一種形式,她用最擅長的方式表達著。隨著畫像的增多,她的思念也變得厚實,沉穩(wěn)。
“可能只是像而已。”莊之言敷衍道。
“爸爸,我看就是徐叔叔?!泵阑菘隙ǖ?。
“你說是就是了。”莊之言沒有合適的理由反駁美惠。
陳染打來了電話,正好美惠在場就接過了電話說道:“陳染阿姨,我很快就跟我的爸爸回去了?!?p> “是啊,頂頂還說起你呢,回來就可以一起玩了。”陳染笑道。
“我跟我爸爸正在看林亦舒阿姨的畫展,還有好多幅徐叔叔的畫像。”美惠沾沾自喜道。
“一定很像吧?!标惾究嘈Φ?。
“像極了,就是徐叔叔,我爸爸還說只是像而已。”美惠像是通報喜訊一樣,笑聲朗朗道。
徐蔚接過電話,“陳染,是有幾幅徐蔚的畫像,但是也沒有美惠說得那么夸張。”莊之言的解釋連他自己都覺得說服不了,但還是覺得有必要說出來,讓陳染不至于很難過。
“我想再畫也是記憶中的徐蔚了,我不會嫉妒她。畢竟愛一個人是一件可遇不可求的事,她能遇上徐蔚,是他們的緣分,但是最終也沒有在一起是緣分不夠深吧。換句話說是不夠愛吧。而我與徐蔚的緣分是能夠結(jié)婚,生子,能夠在一起朝夕相伴十幾年,是最深厚的緣分,最長情的緣分?!标惾菊f道。
莊之言沒有想到陳染對她的感情看得如此通透,仿佛就是一個潔凈透徹的水晶球,表面光滑內(nèi)里豐富,不傷人也悅己。不像夏知秋總在沉溺,毀壞別人也在毀壞自己。
“你太聰明,把一切事情都看得通透,一般女子是不具備你這樣的本事?!鼻f之言夸獎道。
“是嘛。謝謝夸獎。”陳染笑道?!拔掖螂娫捑褪窍雴枂柮阑菰趺礃恿耍犐先バ那椴诲e?!?p> “過幾天我們就回去了。放心吧?!鼻f之言說道。
掛了電話,莊之言同美惠正準備離開,突然看到了夏知秋,林亦舒介紹道:“這次畫展都是夏女士幫我聯(lián)系的?!?p> 莊之言也就明白了他剛找到美惠,夏知秋就立刻出現(xiàn)在他面前的原因了,也明白了美惠口中的兩天沒來醫(yī)院,原來正在準備的是林亦舒的畫展。
“我說剛來法國你就知道了,原來有通風(fēng)報信的?!鼻f之言看了看夏知秋。
“如果想辦畫展,只要夠標準,我都愿意幫著聯(lián)系。我在這里已經(jīng)多年了,還是認識一些繪畫界的朋友。”夏知秋看了一眼莊之言,又道:“你的繪畫雖然是中國的水墨畫,但是在西方也是有市場的,西方人對于東方文化的認識是神秘的,尤其意境深遠的水墨畫?!?p> “我就算了?!鼻f之言客氣地說道。
“莊之言可是有名的畫家,不稀罕我們這些。”林亦舒也會說俏皮嗑兒,第一次聽到。
“我是覺得西方的油畫注重的是形態(tài),是寫實,而中國的水墨畫注重的是感覺,是心情,是意境?!鼻f之言的話音剛落,就聽到了掌聲,原來是美惠在鼓掌。
“我爸爸很厲害的,不光是繪畫,在繪畫理論上也是出類拔萃的?!泵阑莺敛浑[瞞自己的溢美之詞。
“是的,你爸爸很棒,你媽媽也同樣很棒。”林亦舒在一旁笑道。轉(zhuǎn)而她又看了看莊之言,說道:“我看你就別回去了,你們一家三口在一起就是一個藝術(shù)之家。兩個繪畫的,一個學(xué)音樂的?!?p> “林阿姨,我還是要跟爸爸回國的,因為我想那里的伙伴?!边@個孩子竟然把想念伙伴當(dāng)成她想回國的理由,既避免了夏知秋的尷尬,也避免了莊之言的難堪。
“美惠,你去別處看看?!鼻f之言把美惠給支走了,好不容易說服夏知秋同意了美惠離開這里,他不想美惠跟夏知秋兩個人一句話不和,再鬧出什么亂子來。另外美惠的病情也得到了控制,不想再讓她受到什么刺激。
看著美惠離去的背影,莊之言很鄭重地對夏知秋說道:“謝謝你?!?p> 林亦舒看在眼中,即刻明白了兩個人一定有重要的話要說,于是借故離開。
“只要你不恨我,美惠不恨我,我就千恩萬謝了?!毕闹锏母淖冏屒f之言感動,更是感謝。既然夫妻一場,總是有愛的成分,何必要傷害對方,甚至恨對方呢。所謂的好聚好散就是這個道理。
“美惠還是一個孩子,很多的感情需要她長大了才能明白,所以請你不要怪罪她?!鼻f之言謙卑地說道。
“你還是考慮一下我的建議,這是你走向世界的一扇窗口,你為什么不嘗試一下呢。有多少人想來這里,可是由于自身的水平不夠,只能放棄,而你卻浪費自己的資源。”夏知秋苦苦勸說。
“我有自己的發(fā)展方向,不是蛋糕攤得越大越好。尺寸相當(dāng),與自己匹配才行?,F(xiàn)在我就想畫好每一張畫,每一次下筆都是我積累的一個過程?!鼻f之言充滿感激地笑道。
“林亦舒是學(xué)油畫的,我倒是覺得她很適合留在這里發(fā)展。并且她的繪畫很有法國畫家米勒的風(fēng)格,靜美安詳,田園氣息濃郁。如果我是她就在法國找一處鄉(xiāng)村小院住下來,每天畫拾麥穗的勞動者,畫暮色中的羊群和牧羊女,畫教堂鐘聲敲響時默默祈禱的農(nóng)夫?!鼻f之言停頓了片刻,又道:“還可以畫鄉(xiāng)村的樹木,田野,房屋,河流,畫一切可畫的大自然?!?p> “畫展結(jié)束她還是要回去的,她說過她的愛在國內(nèi)。無論我們在什么地方,最終能決定我們住處的是愛。”夏知秋聲音低沉說道。
“這可是一個傷感的話題,不是嗎?”莊之言苦笑道。
“當(dāng)初我離開你們,也是忘不了林放,那是讓我傷感的地方,我逃離出來就是想忘記那里的一切,說到底也是為了愛?!毕闹锔锌?。
“所以你才不顧一切地離開我們?!鼻f之言仿佛又回到了多年前的那個夜晚,他沒有留住夏知秋,她還是悄悄地離開了。從那一天起,莊之言就知道他的愛是徒勞的。每個人都有屬于自己的那份愛,一旦用了就會減少,所以當(dāng)愛過一個人后,就不會輕易再愛上別人了。這便是愛的自私性,局限性。
“很感謝你照顧美惠那么多年。我是一個失職的媽媽?!毕闹餄M懷歉意道。
“別再說了。都過去了?!鼻f之言干脆地結(jié)束了這個話題。
“爸爸,爸爸,你看林阿姨的一幅畫署名是徐蔚?!泵阑菰诓贿h處喊道。莊之言很感謝這個可以離開的機會,他不愿意再聽夏知秋說下去。
“好,我看看去?!鼻f之言隨即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