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燈初上，夜色闌珊。時光就這樣靜靜地流淌，像是平靜的湖水一樣，看不到任何的漣漪。陳染就站在時光的岸邊，看著它從她的眼前流過，她想起蘇軾的《江城子》“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千里孤墳，無處話凄涼?？v使相逢應(yīng)不識，塵滿面，鬢如霜。”
晚餐陳染和頂頂去了肯德基，這種西式的快餐最受孩子的喜歡，味道先聲奪人。頂頂一臉滿足地啃著雞翅，這是陳染期待的結(jié)果，她需要這個小家伙兒快樂起來，不用為了明天的墓園之行提前悲傷。
“再來一杯可樂？”陳染看到頂頂一抬頭將杯中的可樂喝了個底朝天，就建議道。
“好的。媽媽?！表旐斏酚薪槭碌囟⒅惾居值溃骸皨寢?，你平時最不喜歡我喝這些飲料，說是垃圾飲品，怎么今天大發(fā)慈悲了，是不是想讓我乖一點兒，明天好去看爸爸呀?！币痪湓捳f得陳染無話可說。
“媽媽，這幾天我都很傷心，一想到要去見爸爸，就會莫名地傷心。但是現(xiàn)在好多了。我知道爸爸已經(jīng)不在了，傷心也沒用?！表旐斖嶂X袋一本正經(jīng)地看著陳染說道。
“是的，爸爸已經(jīng)不在了，但還有媽媽?！标惾久旐?shù)娜彳涱^發(fā)，露出一絲笑意。
頂頂小心地端著一杯可樂回到了座位上，笑意盈盈地問道：“媽媽，要不要喝一口，好喝?！闭f著他放到了陳染的面前。
“這么冰。”陳染喝了一口，然后推到了頂頂?shù)拿媲?。“還是你自己享受吧?！?p> “爸爸也不喜歡冰飲料。你們大人是不是都喜歡熱的東西呀？”頂頂問道。
陳染倒是從未思考過這個問題，小孩子總是想些大人們常常視而不見又頗有討論價值的問題，“是吧，可能小孩子火力旺，所以需要冰涼的東西降降火吧?！标惾敬鸬?，她自以為是這樣的原因。
陳染想起李老師電話里提到頂頂沒有完成作業(yè)的事情，于是就很謹(jǐn)慎地問道：“頂頂，作業(yè)完成了嗎？
“沒有，一想起爸爸就難過，所以怎么也做不下去了?！表旐?shù)穆曇粲行┥硢 ?p> 陳染不想再刺激他，趕緊說道：“不過這次媽媽能原諒你，因為你這幾天很傷心，所以無心做作業(yè)，是吧?！?p> “媽媽，李老師也說原諒我?！表旐敽攘丝诳蓸酚值溃骸斑@才是善解人意的老師呀?！表旐敱頁P起一個人來也是毫不含糊的。這才是孩子的天性，喜怒哀樂都表現(xiàn)得淋淋盡致。
“是的，善解人意的老師。”陳染說道，像是對頂頂?shù)目隙ā?p> 陳染想起那天頂頂拿著筆，眼睛卻望著窗外，一臉漠然。她當(dāng)時想告訴他，爸爸希望他是一個快樂的孩子。但是那一刻她沒有打擾他，頂頂需要獨處那段時光，這種事總是要他自己應(yīng)對的。
“媽媽，你怎么了？”頂頂看到了媽媽一臉木然，于是問道。
“媽媽想起你寫作業(yè)的情景?！标惾菊f道。
“我那天沒有寫完作業(yè)還有一個原因，我畫了一幅畫?！表旐?shù)难劬Τ纬旱孟袷翘焐系男切牵笆前职纸涛耶嫷哪欠嫛堕L河落日圓》。我當(dāng)時沒有心情寫作業(yè)，就趁你不注意的時候畫的?！表旐旍t腆地笑道。
《長河落日圓》是徐蔚很喜歡的一幅畫，在XJ庫爾勒畫的，黃沙漫天，夕陽西下，畫面蒼涼，顏色厚重。他掛在墻上，讓頂頂先觀察，從整體到局部，當(dāng)畫面諳熟于心時，打線稿，再上色，補(bǔ)色，最后完稿。
“頂頂，你很有天賦?！毙煳德冻鼍兄?jǐn)?shù)男Γ滟澋馈?p> 也許是徐蔚常年繪畫的緣故，他的表情漠然疏離，一副不食人間煙火的特質(zhì)，令人不易接近。但是在頂頂?shù)纳砩纤麉s像一個慈愛嚴(yán)格的長者，令頂頂倍感關(guān)愛和呵護(hù)。
孩子的繪畫再怎么模仿還是能夠看出孩子的天性，比如頂頂將原畫作中的土黃色換成了檸檬黃，這就是孩子心目中的沙漠顏色，不但極具視覺沖擊力而且充滿了生機(jī)。
即使是同一片風(fēng)景，畫者不同，心境和閱歷不同，最后呈現(xiàn)出來的畫作也大相徑庭。
“媽媽沒有想到，你畫完了嗎？”陳染好奇地問道。然后用紙巾抹去了掛在頂頂嘴角的可樂泡沫。
“哪里那么快，我只是畫完了線稿?！表旐斠贿吙兄u翅一邊含糊地說道。
電話就是在這個時候響了起來，掛了電話，陳染告訴頂頂，“你莊叔叔的電話，明天送我們?nèi)ツ沟?。我拒絕了。”
“莊叔叔呀。”頂頂很不以為然地說道?！皨寢?，莊叔叔很喜歡你吧?！?p> 孩子的眼睛犀利，一語道破天機(jī)，陳染連反駁的話都想不起說什么。
“莊叔叔雖然很好，但是我只要一個爸爸?！表旐斂戳丝搓惾菊f道。
“放心吧，沒人愿意給你做爸爸的，吃雞翅還堵不上你的嘴?！标惾竟肿锏馈?p> “我聽美惠姐姐說過，莊叔叔很喜歡你，畫了很多你的畫像。”頂頂用紙巾擦著油油的兩只手，又道。
“美惠說的？”陳染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美惠還沒有出國的時候跟我說的，還問我愿不愿意做她的弟弟。我說不愿意。”頂頂說完站了起來，看看旁桌的幾個中學(xué)生有說有笑的樣子，眼睛里流露出羨慕的神情。
“為什么，你不是很喜歡美惠姐姐嗎？”陳染問道。
“她說的是一家人的姐姐，我不要?！表旐敽芨纱嗪芾潇o地說道。
陳染忍不住在心底嘀咕道：“這個孩子在爸爸的事情上還沒有完全翻篇?！?p> 正在這時莊之言進(jìn)來了，“真巧，你們也來了?！?p> “我們正好要走呢?！标惾菊f道。
“別走了，我一個人也沒什么意思，就當(dāng)陪我好了?！闭f著莊之言看了看頂頂，問道：“頂頂，還想吃什么盡管說。走，咱們點餐去?！?p> 頂頂看了看媽媽，意在獲得她的允許。
“去吧?！标惾拘Φ?。
得到陳染的允許，頂頂?shù)男《亲佑忠砀Ａ?，小孩子的愿望真是容易滿足。
陳染看到一大一小的兩個人站在點餐臺前有說有笑，突然間想到如果徐蔚在的話，一定也是這番情景。
“莊叔叔，你為什么也來肯德基呀，是不是想美惠姐姐了，因為她也喜歡這里?！表旐斠贿呑撸贿呎f。
一句話說到莊之言的心坎兒上，于是他拍著頂頂?shù)募绨蛘f道：“你說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