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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盞燈

彩色鉛筆(五)

七盞燈 凌子越 2266 2018-12-27 23:48:19

  下午醒過來之后,籽籽看見媽媽靠在折疊床上睡得正香,便輕手輕腳地翻身爬下病床,擺手婉拒了隔壁阿姨的好意,自己扶著墻去了趟洗手間。

  上午去做檢查的時候,籽籽堅決不坐輪椅,只是讓媽媽扶著自己走著路去。在床上躺了快兩個月,腿腳還有些發(fā)軟,這一圈下來,籽籽被累得夠嗆。不過看見丁醫(yī)生驚訝的表情時,她還是很有成就感的。媽媽比籽籽還興奮,興奮的結果就是,午覺睡得比女兒還香。

  籽籽回來后,依舊輕手輕腳地把枕頭在床頭摞好,慢慢爬上床去坐下,看著蜷在小小的折疊床上的媽媽。哎,這段時間她一定是累壞了,沒睡過一個好覺?,F(xiàn)在,自己從奈何橋邊回到了她的身邊。所以,盡管是下午,盡管病房里不時有人走動和說話,可媽媽卻睡得那樣安詳……這一刻,對媽媽和自己來說,都是幸福的吧?

  籽籽無聲地嘆了口氣,被自己的這個想法迷住了。幸福是什么?幸福就是此刻,我對身邊的一切感到滿足,內心充滿了喜悅。我還相信,下一刻、明天、未來,我的世界還將變得更好……現(xiàn)在,最好是能唱唱歌跳跳舞,來表達一下自己這滿心的歡喜,不過……籽籽聳了聳肩,忽然看到靠在媽媽床腳邊地板上的那個手提袋。這是早上小白拎來的,寫字板已經(jīng)放在床頭柜上,籽籽可以隨時取用,可她記得袋子里面還有一盒彩色鉛筆和一個本子……對了,自己來畫畫吧。

  籽籽過去把彩色鉛筆和本子拿出來,復又回到床上坐好。小白給自己帶來的是一本草稿本,雖說是打草稿用的,但紙質很好,又沒有格子,后面的封皮還是硬殼的,正好合適用來亂涂亂畫。可自己畫點什么呢?奈何橋、望鄉(xiāng)臺、彼岸花、葉子姐姐、小朵朵,還有那冰天雪地、草地、森林、山洞……這許多的畫面歷歷在目,可要把它們從腦子里搬到草稿紙上……籽籽又聳了聳肩,這個的難度系數(shù)雖然比不上唱歌,但和現(xiàn)在就讓自己跳支舞有一拼。籽籽拿起那盒十六色的彩色鉛筆看了看,心中一動,咱畫道彩虹總是可以的吧,還有那七盞燈……走出山洞時那五顏六色的光又出現(xiàn)在自己眼前。籽籽撿起一支紅色的鉛筆,在白紙上拉出了一條長長的弧線……

  “你在畫什么?很抽象,很有視覺沖擊。”一個聲音在頭頂響起,雖然不大,卻把籽籽從自己的彩色世界里拉了回來。不看也知道,是小白。早上,當籽籽聽說造成自己意外的那條狗是小白家的,心里就一直很矛盾。雖然小白的每一次出現(xiàn)都讓籽籽感覺很舒服,甚至,心底里希望他能夠出現(xiàn)??稍捰终f回來,一個連狗都管不好的人,又怎么管得好自己呢?一個連自己都管不好的人,對別人而言,就有可能是一個災難。別的不說,自己不就是一個現(xiàn)成的倒霉蛋嗎?

  看見籽籽對自己的話沒有絲毫反應,小白蹲下身來,手放在籽籽的床沿上,抬起眼睛看著籽籽,說:“你終于醒了,終于讓我有機會可以跟你說聲‘對不起’了?!弊炎芽戳艘谎坌“?,急忙把頭扭向一邊。他的眼神差一點又改變了自己心跳的節(jié)奏……還是不看為妙。

  只聽小白繼續(xù)說道:“那天發(fā)生的事情都怪我。我和同學出去玩了三天,那天剛回來。媽媽就帶著lucky出來遛彎,順便接我。大概是lucky看到我和同學正在馬路對面道別,沖著我就跑過來,沒想到把你給撞了。lucky其實很聽話的,可能是幾天沒見,看見我太興奮了吧,媽媽一個沒拉住就讓它跑了。從那以后,我們帶它出門,都給它帶上狗繩。它也知道自己闖了大禍,以前看見狗繩就跑,現(xiàn)在每次都乖乖的趴那兒等著我們給它套狗繩。”

  籽籽仍然把頭扭在一邊不說話。

  小白又道:“等你病好了,找個時間,我?guī)е鴏ucky來,讓它親自給你道歉。到時候你想打就打,想罵就罵……不對,你連我一起打也行。我也像lucky一樣,用爪子抱著頭,趴那兒等你發(fā)落?!?p>  籽籽盡量維持自己一動不動的姿勢,嘴角卻忍不住微微牽動了一下,心里浮現(xiàn)出些狗狗可愛的模樣來。她一直想養(yǎng)一條狗,最好是雪橇犬,可媽媽一直沒同意。不知道小白是不是有所察覺,他掏出了手機,很歡快地對籽籽說:“對了,我找到一個手語的視頻,你的手機在這里嗎?如果沒在,等會兒我把它傳給阿姨吧?!?p>  哼,他倒想得周到,如果沒有這場意外,自己會說不出話來嗎?不過,好像也不能怪他,是自己偷看了葉子姐姐的三生石……想到這里,堵在心里的那口氣松開了,剛想轉頭,忽然聽見媽媽冷冷地道:“你怎么又來了?”

  籽籽扭過頭,看見媽媽不知什么時候已經(jīng)從床上坐了起來,小白聞聲起立,端正地站在媽媽面前,說:“阿姨好,我們這個星期要開運動會,今天不上晚自習,所以我就過來看看籽籽?!?p>  籽籽心里一顫,這還是她第一次聽到小白叫自己的名字,好像他已經(jīng)這么叫了千百次一樣,自然而然。媽媽可沒有這么多心思,依然冷冷地道:“這里沒什么事了,你趕緊回去吧,啊?”

  小白似乎并不在意媽媽的冷淡,說:“阿姨,我剛才還在跟籽籽說,我為她下了一個手語視頻,要不,我現(xiàn)在傳給你看看吧,也許用得著?!?p>  此話一出,媽媽頓時有了怒氣,聲音也高了八度:“要不是你們,籽籽會變成這樣嗎?籽籽又不是聽不見,學什么手語,快走,不要在這兒煩我?!?p>  “誰又煩你了?”一個聲音從門口傳來,是小姨來了。她快步走過來,急著把手里的兩個袋子擱床頭柜上,卻沒地方把它們放穩(wěn)當,仍然用手扶著袋子,叫道:“姐,趕快把柜子上的東西收開,這地方也太擠了,真是不方便。”

  媽媽急忙站起來,收床頭柜去了。趁著這個機會,籽籽伸手把寫字板拿起來碰了碰小白,小白回身,看到寫字板上寫著“你先走吧,我媽心情不好,別介意”。小白對著籽籽一笑,悄悄繞到床的另一頭,依然站得直直的,盯著籽籽的媽媽和小姨,嘴里小聲道:“放心,阿姨都是為了你,我一點不介意。你告訴我你畫的這是什么我就走?!?p>  籽籽想了想,寫道“抽象”。

  小白道:“名字,總得有個名字吧?”

  籽籽又想了想,寫道“光”。

  小白道:“不明白。我走了,明天再來看你?!闭f完,朝籽籽擠了擠眼睛,高聲道:“阿姨,小姨,我走了,再見?!北惴瞪黼x開了病房,籽籽一直盯著他的背影,直到他斜挎著的書包一閃,消失在門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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