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原來撞到我的那條狗是他們家的呀。籽籽模糊的記得撞在自己腿上的是一條大狗——好像是只金毛,要不然也沒那么大力氣,直接把自己撞飛到樹上去。想起這個,籽籽的心情變得復(fù)雜起來,也不想再追究這“小白”到底是姓還是名了。
只聽媽媽又開口道:“籽籽,你才剛醒,身體還很虛弱,應(yīng)該多休息。我?guī)湍惆汛差^放下來吧,好嗎?”
籽籽搖了搖頭,用板擦擦去了寫字板上的字,又寫道“危險期?”然后,看著媽媽。正在這時,小姨拎著兩個保溫飯盒出現(xiàn)在了病房門口,高聲道:“喲,籽籽,已經(jīng)可以坐起來了?”
媽媽急忙起身迎上前去接過小姨手里的飯盒,低聲道:“噓,小聲點,別影響其他人休息?!?p> 小姨看了看周圍,也壓低了嗓門小聲道:“這病房人也忒多了,還是以前那病房好些。從ICU出來之后干嘛不回原來的病房啊?”
兩人繞過擁擠的床和儀器,一起朝挨著窗邊的籽籽病床走過來,媽媽一邊走一邊小聲道:“你以為我們不想回去啊,這不是床位緊張沒辦法嗎?我都休息不好,別說籽籽了,現(xiàn)在就盼著丁醫(yī)生能早點安排我們出院?!?p> “那豈不是便宜白家了?”小姨咬著媽媽的耳朵說道。這時,她們已經(jīng)走到床邊,籽籽聽得很清楚,恍然,原來他姓白呀。此一時彼一時,自己已經(jīng)不似先前那般上心了。她把寫字板上的字又擦掉,寫道“小姨早上好,謝謝你的粥”,抬起來指著那字對著小姨笑了笑。
小姨有些驚訝的看著那行字,一時反應(yīng)過來,有些夸張地咧嘴笑著,高聲道:“籽籽好!”
這時,媽媽正把飯盒放在床頭柜上打開來,聞聲回頭嗔道:“跟你說了小聲點?!奔爸量匆娦∫痰谋砬?,便裝作沒事人一般,回頭一邊粥盛到碗里,一邊說道:“我關(guān)心白家做什么,怎么對籽籽好就怎么做唄。再說,他們也只是承擔(dān)百分之六十的責(zé)任,其他的還不是要我們自己擔(dān)著?”說著,把粥端到女兒旁邊,說:“籽籽,媽媽喂你吃點粥吧?”
小姨坐在媽媽剛才睡的那張折疊床上,也學(xué)著姐姐的樣兒,極力把自己拉回到原來的談話軌道上來,遂撇了撇嘴,說:“我看白家那婆娘還多不樂意呢,看她攤上個不講理的人家試試。倒是他家兒子還不錯,沒想到現(xiàn)在還有這么懂事的獨生兒子呵?”
媽媽接著小姨的話茬說道:“說起來倒也怪,她連個狗都管不好,倒把兒子給管好了,不可想象?!?p> 小姨興致勃勃地分析道:“我看呀,是他家男人還行,做起事情來有點爺們兒的樣子?!?p> 媽媽“哼”了一聲,小姨白了姐姐一眼,道:“是是是,任他是誰,也比不上你們家梅哥爺們兒?!?p> 媽媽和小姨在一起婆婆媽媽家長里短,是她們姊妹倆的固定節(jié)目,讓籽籽覺得無比親切。趁著她們說話的間隙,籽籽又在寫字板上寫道“我自己吃粥,你也吃,一邊說,我一邊聽”。寫完,把寫字板放在腿上,把媽媽手里的粥接了過來。小姨把頭湊過來看了看,問道:“說什么?”
媽媽又盛了一碗粥,坐到自己妹妹身邊,眼睛只管盯著女兒,問了句:“還行嗎?”籽籽點點頭,指了指媽媽,又指了指自己的嘴。媽媽瞪著籽籽,問:“要我喂你?”籽籽無聲地嘆了口氣,對著媽媽把寫字板又豎了起來。
小姨又問:“籽籽到底要你說什么?”
媽媽先對女兒說道:“好好好,你喝粥,我說?!比缓蟛排ゎ^對妹妹說道:“籽籽大概是想問我搶救她的事情?!?p> 小姨馬上道:“姐,你就說說吧。其實我也想知道,只是籽籽還沒醒的時候,我也不敢細(xì)問。”
看著女兒一口一口地喝著粥,媽媽方才放下心來,道:“好吧?!弊约阂舶淹肜锏闹嗪攘艘豢冢f道:“籽籽在ICU呆了七天七夜吶,可把我們給嚇壞了。”
小姨插話道:“哎呀,這個我知道,她是怎么會要去做那個什么聲帶切除手術(shù)的?”這也正是籽籽想問的問題,她一邊喝粥,一邊豎起耳朵聽著。
媽媽道:“在這兒之前,籽籽已經(jīng)昏迷四十多天了,身體總還算正常,沒變好也沒有更壞。忽然那天早上,籽籽開始發(fā)燒,醫(yī)生檢查來檢查去,說是聲帶被細(xì)菌感染。我們也奇怪啊,為什么好好的聲帶會感染呢?醫(yī)生的解釋是,籽籽的胃里插了引流管,大概是原先聲帶上就有創(chuàng)口沒檢查出來,最后造成了感染?!?p> “哼,”小姨道:“醫(yī)生就會推卸責(zé)任,什么叫原先有創(chuàng)口啊,原先有創(chuàng)口怎么原先不檢查出來?”
籽籽夠著身子想把碗放到床頭柜上去,媽媽見了,急忙起身接過女兒手里的碗,看了看,說:“還沒吃完呢?!弊炎褯]有回應(yīng)媽媽,而是騰出手來在寫字板上寫道“不怪醫(yī)生,媽媽接著說”。
媽媽看了,道:“我喂你吧,邊吃邊說?!弊炎褤u頭,又寫道“你也吃,說”。然后放下寫字板,把媽媽手里的碗接了過去。這時,小姨笑道:“不怪醫(yī)生,籽籽,你的心可真大。”籽籽心里著急小姨老是打岔,卻沒有辦法,只得一邊喝粥一邊拿眼睛看媽媽。媽媽總算是明白了女兒的心思,就坐在女兒身邊,把自己的碗端起來,一邊吃一邊說道:“醫(yī)生說最好是把感染面切除,否則會有危險。籽籽她爸就在手術(shù)同意書上簽了字。做完手術(shù)后,按照醫(yī)生的話來說,籽籽生命體征并不平穩(wěn),體溫一度非常低,忽然又開始發(fā)燒。退燒以后,又大量的出汗。有一天輸液的針頭哪兒都插不進(jìn)去,一個有經(jīng)驗的護(hù)士建議打在腳上,結(jié)果一針下去,籽籽的腳底馬上血流不止。當(dāng)時把在場的醫(yī)生護(hù)士都嚇壞了,我就更別提了,要不是她爸說,越是危險的時候我們就越要堅持住,我想我已經(jīng)暈八百回了。我和她爸就這么趴在ICU外面的玻璃上守了七天七夜??粗炎言诶锩媸茏?,自己卻無能為力,那種心情……”媽媽說到這里,說不下去了。把碗擱在床頭柜上,拿起一張紙巾,狠狠地擦著嘴。好像不把自己的嘴弄痛,就無法緩解內(nèi)心的疼痛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