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第十八章
瓷器落地的碎裂聲不停從房間里傳出來,慶春苑的下人一個個跟木樁子一樣站在外面,大氣都不敢出一聲,就怕被遷怒。房間里,翠羽跪在地上低聲抽泣,雙頰紅腫,一看就知道被人掌摑了好久。而俞筱還在砸東西罵人,絲毫不見消停。
今日她們這群進宮伴駕的小姐被宮人送回來,內(nèi)侍到前面去復(fù)命,俞筱一進屋子就發(fā)了大火,到現(xiàn)在都不見氣消。
“吵什么!”許夫人一進屋,俞筱扔出來的茶杯就碎在了她腳邊。許夫人怒斥一聲,走進來看到俞筱鬧得衣服亂了,妝花了,連發(fā)簪都歪了,更是氣不打一處來,說道:“看看你像什么樣子!哪有一點公侯小姐的模樣!就知道在家里橫,出去了怎么不見你有這么大本事?!去了那么多小姐,怎么十公主的人獨獨傳話給你讓你以后不用去了?!成不了一點事!”
俞筱自覺今日在宮里受了大委屈,現(xiàn)在聽見許氏訓(xùn)她,頓時就哭開了,說道:“我今日被人這樣欺負,太太不說幫我出氣,現(xiàn)在還來怪我!一個三品指揮史的女兒都敢當(dāng)眾給我沒臉,我算哪門子的公府小姐!”
許氏走到前面坐下,也不去管一旁哭天抹淚的俞筱,對還跪著的翠羽說道:“還跪著干什么?我把小姐交到你手上,她在宮里的言行你不勸阻,如今犯錯被罰,還杵在這里犯委屈嗎?滾下去!”翠羽連忙磕了個頭起身退了下去,許氏這才轉(zhuǎn)向俞筱,冷冷地看著她說道:“你要還哭,我就等你哭夠了再來,橫豎你把人都丟宮里去了,再讓府里的人看看笑話也沒什么?!?p> 俞筱見許夫人臉上帶了怒意,也不敢再撒潑,走到許夫人面前,扯住她的衣袖委屈道:“女兒也是氣不過,女兒長這么大還沒人敢這么對我?!?p> 許夫人恨鐵不成鋼地瞪了俞筱一眼,說道:“我就不應(yīng)該指望你干個什么事,算了,事情已經(jīng)這樣了,你先跟我說清楚在宮里到底發(fā)生了什么。怎么十公主就單單拒了你?”
聽見許夫人問起來,俞筱連忙說道:“還不是那個秦熙雯!”想起秦熙雯,俞筱恨得咬牙,添油加醋地將宮里的事跟許夫人說了一遍,末了狠聲說道:“那個秦熙雯眼高于頂,平日里就看得上慕晴泠那個沒爹沒娘的家伙,往日見面她就跟我不對付,這次在宮里更是當(dāng)眾羞辱我!太太,你要給我做主啊太太!”
聽見秦熙雯的名字,許氏只覺得自己的腦袋更疼了,她在孝期將俞筱送進宮去,老太太那里本來就沒法交代,本想著俞筱被十公主看上,老太太也就沒話說了。可如今俞筱被十公主退回來,丟了人不說,還跟秦家小姐結(jié)怨。那秦家雖說是武將世家,當(dāng)家的秦煜官任京衛(wèi)指揮史,雖說是個三品官,不上不下,但是這個位置負責(zé)京畿防衛(wèi),可以說是皇帝心腹中的心腹,不可小覷。
“成事不足敗事有余!我怎么就生了你這么個討債鬼!半點我的謹慎沒學(xué)到,倒不知在哪兒學(xué)了一身驕縱毛??!”許夫人伸手狠狠點了幾下俞筱的額頭,心里謀劃著俞筱這件事要怎么辦,門外傳來一個老嬤嬤的聲音,說道:“二太太,老太太有請?!?p> 許氏看著門口,臉色瞬間陰沉下來,冷笑一聲,自言自語道:“看看,秋后算賬的來了?!庇狍阏驹谝慌?,怯怯地看著許氏帶著人走了出去,咬著唇絞著手不敢作聲。
慕府之前因為慕江軒的關(guān)系,所以一直住在巡撫衙門后面的官邸中。如今慕江軒一去,新任巡撫已經(jīng)在赴任的路上,慕晴泠再住在官宅里就不行了。還好慕江軒之前赴任杭州,已經(jīng)做好了萬全準備。在杭州城東置辦一座五進的宅子,平日里只留了仆人看管打掃,如今正好方便了慕晴泠搬家。
像慕府這樣的人家,搬家不是說隨意收拾收拾連人帶物就能搬走的。前一日天還未亮,慕正下屬的四個管事就開始收拾府上的財物。
這四位分屬四庫,主管府上古董器具的珍寶庫,收納金貴布匹衣料的錦繡庫,存放金銀珠寶的金庫,因慕家世代讀書,家中才子頗多,歷年來收藏了許多古籍殘本,所以還單辟出一個庫房管理這些書冊。
這四個庫房哪一個都不好打理,古董瓷器易碎,綾羅綢緞、成衣皮袍又不能沾染塵土,等這兩庫的東西收拾齊備,裝車出府已經(jīng)是日上中天。運箱籠的馬車排了老長,第一輛出府的馬車都已經(jīng)走到了主街上,最后一輛才剛剛出府,除了府上押車的家丁,俞文遠還到巡撫衙門借了一隊府兵壓陣。
這一陣聲勢浩大的運送,不明就里的老百姓還在猜想是哪家富豪要嫁女,后來一打聽才知道是慕家遷府。再看慕家的車隊還有板車上壘得高高的烏木箱子,路面被馬車壓出了深深的車轍。難怪前陣子慕府會鬧出被人當(dāng)街攔車的事,這等富貴,怎能不讓人動心。
誰知過了午時,慕府又出來兩隊車馬。這一次打頭的車馬由府兵押送,趕馬的都是佩刀的士兵??梢娺\送之物金貴??礋狒[的老百姓沿著巡撫官衙一路排到新掛上匾額的慕家大宅,城東多園林,杭州城里有名望的人家多是住在這一片。
慕家新宅五進三路,連房屋帶園子跨了整整三條街。慕家一直低調(diào),平日里不顯山不露水,今日遷府,可算是讓眾人看明白了百年慕家的積累。
等到所有財務(wù)清點入庫,天色已經(jīng)晚了。四庫的管事都要留在新府將送過來的東西重新登記造冊,新府上下也要打掃出來準備迎接主人。偌大的慕府燈火通明,下人進進出出一番忙碌。直到更夫路過三次,才漸漸消停下來。
翌日早晨,慕晴泠身邊的戚媽媽帶著大丫鬟云箋將慕晴泠的私人物品收拾好,先裝車帶著春熙堂的小丫鬟和粗使婆子去了新宅鋪陳。云橋服侍著慕晴泠梳洗完畢,用過早飯,見慕晴泠從起床起就有些心不在焉,便問道:“小姐可是有心事?”
慕晴泠一雙波光瀲滟的美目看著窗外,輕咬貝齒,像是下定了什么決心,說道:“留云溪在這里看著,你跟我出去一下。”云橋忙放下手里的東西,跟著慕晴泠出了春熙堂。
慕晴泠帶著云橋還有幾個小丫鬟,一路來到蕭嵐洺居住的客院。院門半掩著,走近了能聽到一點破風(fēng)聲,像是有人在揮舞著什么東西。慕晴泠站在臺階下,示意云橋去敲門。云橋老大不樂意,走到門前先往里探頭看了一眼,才伸手在門板上敲了敲。
院子里常林跟蕭嵐洺正拿著刀劍過招,常林一身勁裝顯得孔武有力,同樣玄色勁裝的蕭嵐洺身板沒有常林魁梧,反而頗具瀟灑風(fēng)流之態(tài),一把長劍舞得瀟灑飄逸,刀光劍影之間,竟不輸威武有力的常林。京中二圣敢放任小王爺獨自外出,也是因為蕭嵐洺自幼文武雙全,等閑人等奈何不了他。不然真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書生,太后說什么也不會讓他不帶人馬就五湖四海地晃蕩。
兩人被敲門聲打斷,蕭嵐洺手里的長劍抵著常林的蜀刀落在了常林肩上,寒光凜凜的刀刃旁就是常林的脖子,云橋嚇得一聲驚叫,慕晴泠連忙走上前來推門一看,就見兩人已經(jīng)撤了招,蕭嵐洺挽了個劍花,收劍靠在背后,笑道:“師妹怎么過來了,這幾日見你事忙,都沒敢去打擾你?!?p> 云橋看了看站在蕭嵐洺身后的常林,見他還是那副冷冰冰的樣子,長舒一口氣退到慕晴泠身后。因著上次花園那一回,如今再見常林也不覺得有多可怕了。
“師兄好興致?!蹦角玢鲑澚艘宦?,揮手讓侍女門等在門外,帶著云橋走進院內(nèi),說道:“下午便要啟程去新府……不論怎樣還是應(yīng)該來問問,師兄接下來,有何安排?”
原先蕭嵐洺就說過,留到慕江軒出殯之后再走。如今慕江軒已經(jīng)入土,慕家又要搬遷,這些事本該俞文遠與蕭嵐洺溝通,慕晴泠這幾日忙著打理內(nèi)務(wù)也騰不出空來詢問蕭嵐洺,這馬上就要動身了,慕晴泠便按耐不住過來找蕭嵐洺。
蕭嵐洺將手里的劍交給常林,又接過常林遞上來的手絹擦了擦額上的汗,笑道:“我已經(jīng)跟俞公子說好了,怎么俞公子沒有知會師妹?”
慕晴泠搖了搖頭,蕭嵐洺見狀,忍不住又想戲弄慕晴泠,不知為何,每次一跟慕晴泠相處,蕭嵐洺總是要起點“壞心思”,非要逗得慕晴泠臉紅不可。
“師妹是希望我走呢,還是不走呢?”蕭嵐洺湊到慕晴泠跟前,劍眉一挑,問道。慕晴泠一頓,沒好氣地看了一眼蕭嵐洺,這人,怎么就是不能好好說話!
“師兄千金之尊,我可不敢揣測師兄的意思?!蹦角玢稣f道。蕭嵐洺笑了一聲,故作紈绔,“沒事,你隨意揣測,師兄不介意?!?p> 慕晴泠暗惱自己干嘛要過來問這個沒正形的家伙,偏頭不語。蕭嵐洺來勁兒了,背著手圍著慕晴泠轉(zhuǎn)悠,說道:“當(dāng)日說好了,慕大人出殯我便離開。眼見慕大人頭七都快到了,我多留這段時日實在不像話,要不,我就走了?”
蕭嵐洺話音一頓,轉(zhuǎn)頭去看慕晴泠的臉色,見慕晴泠神色微動,又道:“可師妹前日答應(yīng)我的扇面還沒寫好,這彩頭沒討到,讓我就這樣離開,師兄我也是心有不甘吶,這可怎么辦?”
到這個時候慕晴泠怎么還會不知道蕭嵐洺時故意逗她,想一想若是蕭嵐洺要走,早就該來辭行了,萬萬不會等到今日。慕晴泠一邊怪自己一遇到有關(guān)蕭嵐洺的事情腦子就不靈醒,又惱蕭嵐洺次次都要逗她,便說道:“既然這樣就是師妹不對了,師兄稍等,師妹現(xiàn)在就去寫給你?!?p> 說罷慕晴泠轉(zhuǎn)身就走,蕭嵐洺也不跟上去,就在院里揚聲說道:“那師兄可就等著了??!師妹若是沒給,師兄就只能追到新府上去賴著了!”
慕晴泠出了院門,咬唇回頭瞪了一眼,帶著云橋回了春熙堂。面上雖然氣沖沖地,可內(nèi)心那只七上八下了一早晨的小鹿,在得知蕭嵐洺還不會離開的時候,安靜了下來。
過了午時,慕府的丫鬟與家丁上上下下百余人,帶著最后一些貼身的家當(dāng),跟在慕府幾位主子的車馬后,浩浩蕩蕩地向著新府而去。此后,杭州再無巡撫慕家,只有百年慕氏,扎根立足于此。
岑習(xí)習(x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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