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周圍閃亮著的兵器的冷光,蘇秦幾乎以為自己來錯了地方。
能走到這里面的,除了少數以雇用為業(yè)的人以外,大都是缺乏銀錢的仗劍客,故此蘇秦縱然心中知道這群人有著傲氣,也斷斷沒想到會有人直接讓自己說話的機會都沒有就直接拒絕。
對于蘇秦的怔楞,紫衣女子似是沒有看到,幾縷發(fā)絲脫離了束帶,俏皮地爬到那雪一般白的臉頰,這不僅沒能打破她的冷淡,反而為她增添了一分另類的美感。
“先生,這女子雖在這里,但近日來不論何人來,何等價格都是一口回絕,連正眼都未曾瞧過,”
這時,旁邊一人開口,他拿著雙刀,裸露的手臂如同虬龍一般強健,粗眉大眼,說不上有多面善,但也絕不能跟兇惡搭上邊,看其年紀,也正當壯年,安全可靠。放在主城中也是較為搶手的存在。
雙刀客說著頓了一頓,又道,“我等來此只為了一個財,而這女子想來是另有所求,求而不得則不去,先生還是不要強求?!?p> “有此等事…多謝告知?!?p> 有人主動向自己解釋,蘇秦不由得對雙刀客好感頓生,且待他看清楚對方樣貌后更覺可靠,于是轉身問道,
“我等欲要往青州主城去,不知俠士能否方便同行?”此刻周圍的人蘇秦已經大致看了一圈,也唯有眼前的拿雙刀的男子一眼過去便讓人覺得可靠心安,當下他便起了雇用的心思。
雙刀客笑了笑,伸出四根指頭在蘇秦眼前晃了晃。
“四個金銅子?”
蘇秦訝異,這個價格是不是有些太過便宜了?自己還經商時,接觸過的仗劍客大不下于六金銅子一天,且這次有那老人提醒后,蘇秦在心中已經將預期提到了十個左右,故此雙刀客出的價格讓他有些驚訝。
“太低了,俠士不妨提一些,也讓我心安?!?p> 蘇秦這么說著,然而在他身后,紫衣女子聽了這話卻是眉頭微微皺起,卻最終沒有后續(xù)動作,而在最外處,蘇秦先遇到的那位白發(fā)老人看到這一幕后不由搖了搖頭,在其身后,那名冷若冰霜的青年則是冷哼了一聲,似是有些譏諷之意。
徐生注意到了這一點,同時也發(fā)現,不止是這三人,在蘇秦與雙刀客交談之時,在其周圍的一群人都投來了目光,這些目光或懶散或敏銳,但不論差異如何,都有著一種共同的情緒夾在其中。
蘇秦沒有注意到這些,他只看到眼前的雙刀客笑了幾聲,聲音很是爽朗,然后對方便開始搖頭,被胡茬圍住的嘴唇一張一合。
“先生,不是四,”雙刀客將手指收起,手握成拳狀,道,“是四十?!?p> “四十個?”
蘇秦以為自己聽錯了。然而對方點了點頭,笑容依舊,“不錯,四十,一天?!?p> “這價格實在太高了…”
蘇秦連連搖頭,普通傭人一天的薪水還不到一個金銅子,對方開口就要四十個一天,縱然他有些身家,對于這樣的價格,也是難以接受。
“現在時期特殊,價格自然高些?!?p> 雙刀客在一旁提醒,蘇秦還是搖頭,縱然有那老人的提醒,心里有了個預期,也還是接受不能。自己只是買個保險,有沒有事情還是另說,對方這樣無異于搶錢。
“伏刀兒,開口就要四十金一天,你這心兒可真是黑到了半夜的山溝溝里。”
這時,一個略有些尖細的聲音自旁傳來,聽起來隔著不是很遠,蘇秦還沒轉過頭去看,那說話的主兒就到了身旁,竟是有兩個人。蘇秦看清來人的模樣后,眉頭近乎不可察的皺了皺。
這兩人身形瘦削,隨意穿了一身青麻衣服,頭發(fā)也是胡亂扎起,面容昏暗,細而狹長的眼睛配著下面那高高隆起的鷹勾鼻子,再加上兩圈明顯泛黑的眼圈,薄長的嘴唇,活脫脫一副猥瑣的神情。
這樣的人除非是實力使然,不然在哪里估計都不易于雇用,而這兩人身上的青麻衣服也很貼切的說明了自家主人并不受歡迎這一點,只是這二人似乎并沒有意識到,為首的那名男子很自然的將手搭在蘇秦的肩上,全然不顧對方緊皺的眉頭,道,
“這位先生,這伏刀兒是出了名的黑心貨,沒有坐商的命,操著比坐商還黑的心,你壓根不用理他,我們兄弟二人,只要二十金即可,比他足足少了一半,先生你看如何?”
這人說話時語氣輕浮,蘇秦極為不喜,但也沒有說話。雇用地之間,何時出過兩方商量價格時另一方插手這等事情,想來不用自己開口,眼前這雙刀客就會出面將這兩人趕走。
果然,伏刀兒皺起眉頭,道,
“青麻兩位兄弟,這是何意?這位先生是在與我議價,凡事總得有個先后?!?p> “先后?”
青麻男子嘿嘿一笑,露出一口黃黑的牙齒,一口濁氣呼出,熏得蘇秦直皺眉頭。
“你自己聽不出來么?這先生顯然是被你著黑心刀嚇到了,除非你肯降價,不然這位先生會選你?”說著,青麻又是一笑,“那你說說,你肯降么?”
蘇秦這時才覺得不妙,他剛才確實明確說過了價格這一點,那伏刀兒與他素不相識,恐怕不見得會為自己再爭下去。
果然,伏刀兒皺了皺眉,卻沒再說什么。這讓蘇秦心底一沉,青麻男子見到這一幕則是大笑,揮手道,
“伏刀兒,你回去罷,這先生擺明了收不下你,哪輪得到你來管這堂子閑事?!?p> 說著,他又看向蘇秦,按在肩膀上的手重了一些。
“先生,那妞兒人請不到,請得到也不是你,這伏刀兒心又太黑,數來數去,也就咱哥兒兩靠譜些?!?p> 說著,他伸出兩根指頭,在前晃了晃,道,“二十一個,咱哥兒倆供你使喚一天,這生意得成吧?!?p> “這有什么區(qū)別嗎?”蘇秦強行壓住心中的怒意,沉聲道。
“區(qū)別可大了去了!”
一直未曾說話的麻衣男子突然開口,說話時比青衣男子聲音還要刺耳幾分,“伏刀兒一個人就要四十一天,咱哥兒倆一個四十能買倆,先生可要分清好歹啊?!痹谒稚?,提著一把短匕,匕首上還有暗紅的印跡,像是干涸過的血沫。
而那青衣男子雖然未曾說話,但搭在蘇秦肩膀上的手卻是越加用力了,這幾乎不是搭,而是按了。
雇用地的其余人也紛紛看著這里,卻沒有想要出手的意思,紛紛抱著看戲的念頭。蘇秦面色難看,小鎮(zhèn)的雇用地不用交那十個過門費,卻也沒有多少保證,不乏魚龍混雜之輩,眼下這青麻兩人就是如此。
“怎么樣,先生還在猶豫什么?這買賣常人放了只會說劃算呢?!?p> 青衣男子又一次開口,手上也更加用力,竟是要逼迫蘇秦就范,而在不遠處,徐生拍了拍蘇青青的頭,讓她留在原地,自己則是背著石匣慢慢靠近。
“青麻兄…這樣不好?!?p> 伏刀兒開口,有些看不下去,然而青衣男子卻只是一聲冷笑。
“我說你個伏刀兒,管的是不是忒多了?人家一沒請你,二沒跟你有什么交情,你管這么多有什么用?難不成你想跟我兄弟兩人比劃比劃,試試咱家的這把短刀?”
青衣男子抖了抖手,一柄短刀從袖口探出頭來,太陽照在刀鋒上,反射出令人膽寒的冷光。
伏刀兒沉默一陣,看向蘇秦,表示自己缺少一個動手的理由。徐生不緊不慢地走著,眼看就到蘇秦身旁,正要提起背后的石匣時,按住蘇秦的那青衣男子突然間面色一變,方才還在用力的手臂猛然舉起,只留了一抹衣袖在肩頭上。
蘇秦只覺得肩上一松,青衣男子那股壓迫力突然消失,還沒來得及舒口氣,便感覺到像是有一陣風從耳邊沖了過去。
“這是什么意思?”
青衣男子收回了手,眾人看的明白,在其袖口下方不知何時已然出現了一個指頭寬的小洞。若他收手不及,那被洞穿的是不是這只手就不好說了。
無人搭話,青衣男子一時面色變得鐵青,這節(jié)骨眼兒,竟有人出來壞自己的事。
而在蘇秦身后,徐生將剛剛抬起一點的石匣又放下,蘇秦回頭看到了他,驚喜地喚了一聲少俠,便急忙走了過來。他沒有注意到青衣男子袖上的洞口,但直覺告訴他方才必然是發(fā)生了什么事情,不然對方不會突然放開自己。
“多謝相助。”
蘇秦行禮道謝,他認定是眼前這個少年幫助了自己,但徐生卻是搖頭,他還沒來得及出手呢,相助者顯然另有其人。而此時眾人一直不曾注意到,在兩人身后不足幾步遠的地方,那一直沒有動作的紫衣女子竟是微微抬起了頭,看向徐生所在的方位。
“你?”
聽得蘇秦的話,青衣男子轉過頭來看了眼徐生后冷哼一聲又轉了回去,他自然知道這少年是同蘇秦一起前來,而且看著并沒有什么實力,這才讓他兄弟二人有恃無恐上前逼迫,剛才偷襲者顯然是個內力深厚之人,怎么會是這樣一個毛頭小子呢?
看著青衣男子的反應,徐生內心有些滿意,看來自己記憶中那些隱藏實力的方法還不錯,但唯一遺憾的是自己現在背了個這么大的石匣,再怎么隱藏也不可能裝成一個普通人。
“到底是哪位好漢在搗亂,有什么想說的大可站到臺上來,與我們兄弟二人當面說個明白,何必藏頭露尾,暗中傷我兄弟?!?p> 麻衣男子聲音更加尖銳了,一雙細眼在人群中打量,要將那人找出來。不止這青麻兩人,就連伏刀兒也是向著四周查看,對暗中出手的那人極為好奇。
“唉?!?p> 一聲蒼老的嘆息聲響起,迅速地將眾人目光吸引了過去,尤其是青麻二人,眼光如刀一般凌厲。
那竟是一個老頭兒,白發(fā)蒼蒼,皺紋密布,因為上了年歲的關系,整個人身形都略顯得佝僂,連眼皮都耷拉著,這么大歲數的人還會出現在這種地方,讓人感到不能理解。
而在其身后,緊緊跟著一名年輕男子,看起來約莫二十來歲,面若冰霜。
“老頭兒,是你出的手?”
青衣男子喝問,看的出來,他很生氣,眼看一樁“生意”就要談成,結果被一個莫名的老頭兒攪沒了,這讓他肝火大動。
伏刀兒也是目光閃爍,青麻二人實力不在他之下,然而這位走路看著都有些顫巍地老人卻是出手,而且沒有多少猶豫,他發(fā)出的那道勁氣只要青衣男子躲得再慢些,只怕被穿透的就是按在蘇秦肩頭的那只手了。
“老頭兒,你活膩歪了,想早點下土不成?”
麻衣男子的比他的聲音還要刺耳,老者身后的年輕男子聽了這話后面色更加冰冷,整個人氣勢大變,若不是那老人回頭揮了揮手,只怕眼下已經出手與對方打了起來。
“竟是他……”
要說場上誰最感到意外,非蘇秦莫屬,這位老人給他留下了很不錯的印象,若不是考慮到對方年邁體衰,自己只怕會直接選下他,但讓他沒想到的是,在自己離去后,這老人竟是還能為他出手相助。
“老頭子卻是活得太久,有些膩歪了。”
佝僂的老人不緊不慢地走著,直到青衣男子身旁,隨后抬頭將青麻二人挨個看了一眼,最后竟將在旁的伏刀兒也打量了進去。
三人都是一陣皺眉,徐生則是饒有興致的看著這一幕,心想對方要怎樣解決。
是粗暴一點,還是委婉一點,留下些余地?
老人用行動給了徐生答案,他伸出手掌,干枯的手指在青麻兩兄弟身前來回移動,就在徐生一位他要放下之時,老人一抬手,又指向伏刀兒身上,惹得對方眉頭再度皺起。
隨后,他開口了,蒼老的嗓音雖然微弱了點,卻足以讓人聽得清楚。
“出門在外,江湖之內皆是要講些規(guī)矩仁義,三位這么做,實在有些過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