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徐府外的數(shù)條街道全部戒嚴。
往來江都府的商旅車隊不得不因此繞道遠行，雖心有怨言，但任誰都不敢和官府作對。
不但自討沒趣，反而會引火上身。
特別是街道路口的關(guān)卡處皆是人高馬大、五大三粗的壯漢守衛(wèi)，更是一種直觀的威懾力。
就連平日里一些好事的圍觀百姓都敬而遠之，只能私下里胡亂猜測。
穿過兩條被封鎖的街道。
此刻，成群結(jié)隊的官兵將徐府里外圍的水泄不通，不斷的有江都府衙的官差捕快進出其中，面色極為恐慌。
徐府內(nèi)，宴客堂。
堂內(nèi)兩旁矗立著數(shù)十名官兵，裝束遠比外頭的官差要精致許多，神態(tài)威嚴、肅穆，顯然是大內(nèi)禁軍中副官一級的人物。
而這些副官圍繞的堂內(nèi)正中，此刻端坐一位威嚴老者，一身素雅長袍難掩他卓爾不群的氣質(zhì)，老者的五官仿佛石刻，棱角分明，宛若似水一般的深邃目光，不怒自威。
此刻，老者面色暗沉，聲如洪鐘，說時雙目睜合之間精光四射，威風凜凜，宛若天神。
“廢物，都是廢物！”
老者向著面前一眾跪下的官員厲聲斥責。
這些官員皆是從四品的吳國大臣，此刻在老者面前顫顫巍巍、膽戰(zhàn)心驚，腦門兒之上盡是汗珠，甚至于有的官員臉唇發(fā)青，或許下一刻便會昏死當場。
因為老者正是吳國權(quán)傾朝野的宰相徐溫。
此刻，其中一位正四品的官員還算是鎮(zhèn)定，惴惴不安的上前說道：“大人……大人請息怒?！?p> “息怒?老夫沒有現(xiàn)在砍了你的狗頭，就已是仁至義盡了！”徐溫眼中露出寒芒，對于面前這位四品大員絲毫沒有客氣。
徐溫當然沒有說謊，因為他真的是這么做的。
四品大員也完全不認為徐溫這是戲言，所以趕忙叩首。
“多謝大人饒命，多謝大人饒命?！?p> 能讓堂堂四品大員如此誠惶誠恐，可見徐溫在吳國的勢力有多可怕。
“饒你的命有何用，給你一個月時間了，有個屁進展！我看這江都府衙的府尹，應該另換他人了！”徐溫馳騁官場多年，根本沒有所謂的心慈手軟，更不可能有婦人之仁，即便他心知面前這位江都府尹已然盡了全力，但他絕不容忍他人侵犯到自己的頭上！
這位江都府緝拿一月不可得的神秘兇手，已然觸及徐溫的底線，他必須要讓此人千刀萬剮。
作為黃雀的頂頭上司，江都府的父母官，雖然是四品大員，在外好像頗為風光，但他自己卻知道江都府尹在這吳國的都城不過就是一介螻蟻，這可是天子腳下、百官林立之地，此地俱是皇親國戚和位高權(quán)重之人，稍有不慎，便有萬劫不復的可能。
比如當下。
這位江都府尹顯然平日將心理素質(zhì)練得不錯，竟然還能抖抖索索的回復徐溫道：“有……有進展了?！?p> “什么進展！”徐溫劍眉一揚，這是他想聽到，也是一定要最快得知的消息。
“兇手與西域商人有關(guān)?！苯几鼪]有猶豫，立刻將黃雀在第四起兇案中得到的線索和盤托出。
徐溫不耐煩的閉上雙眼，長舒一口氣，接著再次睜眼，怒不可遏的咆哮道：“那你還不趕緊去查！”
江都府尹面色尷尬，他確實已經(jīng)竭盡全力在偵辦此案，但是一些原因?qū)е滤行臒o力、分身乏術(shù)，旋即江都府尹愁容滿面的回復徐溫道：“徐大人，小的實在難辦啊?！?p> “怎么難辦了！”徐溫辭嚴義正。
江都府尹遲疑片刻，顯然是有難言之隱，不過當他再次抬眼看到徐溫氣急敗壞的模樣，立刻不敢再有隱瞞，旋即唯唯諾諾的回道：“過幾日便是晚晴樓的競標大會……江都府衙的官差都被調(diào)走維護現(xiàn)場的秩序……所以此案暫時只有一隊捕快在巡查走訪西域商人的通牒......”
江都府尹尚未將話語說完，徐溫霎時拍案而起，指著江都府尹的鼻子痛罵道：“放肆！”
“大人息怒！”江都府尹再次叩首求饒，但遠不如彼時恐慌，因為他清楚，晚晴樓背后的江夏王楊璘他更得罪不起。
江夏王楊璘本就與徐溫政見不和，再聽江都府尹道出前因后果，徐溫心中的怒意更多是對江夏王楊璘的不滿，但他不可能當著文武諸官的面去呵斥江夏王楊璘，但在場之人哪個不知江夏王楊璘和徐溫之間的過節(jié)，這早已是吳國朝堂之上眾人心照不宣的秘密。
徐溫如此老謀深算，深諳厚黑之道，旋即他緩緩坐下不發(fā)一語，不知在盤算什么，宴客堂內(nèi)一時陷入死一般的寂靜。
徐府花園。
遍布江都府衙的官差，這些官差此刻愁眉鎖眼、忙碌著手邊收集證據(jù)的工作，雖然不敢有絲毫怠慢，但任誰都能看出他們此刻心中的壓力究竟有多大。
尤其是身在花園中央的江都府衙捕頭黃雀。
這已經(jīng)是這個月第五起命案了，同樣的手法，同樣的毫無線索，不同的是這一次，兇手居然將矛頭直指吳國的重臣——宰相徐溫。
這位兇手的行為已經(jīng)不能用常人的眼光去思考了，如果說前面四起案件或許可以歸咎為都是因仇富而起，那么殘殺徐溫三房太太的舉動則是令人匪夷所思的瘋狂舉動。
且不說作為一國宰相的府邸必然是重兵把守，稍有不慎輕則暴露身份，重則橫尸當場，這位一直處在神秘之中，心思縝密又無跡可尋的兇手，全無可能做此昏庸之事，而且最讓人費解的是這位兇手有什么理由對一位弱不禁風的女子動手，這是黃雀最百思不得其解之事，李氏深入簡出，鮮少踏出徐府，雖然黃雀也從一些渠道得知李氏的一些花邊舊聞，但這也完全不能構(gòu)成兇手即便深入龍?zhí)痘⒀?，也要取走李氏性命的決心。
這并不符合常理，更不符合邏輯。
一時黃雀心煩意亂，這種毫無頭緒的感覺讓他很不痛快，他想求助于薛宇，但是這里是吳國宰相徐溫的府邸，薛宇乃是梁國榜眼，官場之水暗流涌動，黃雀身為江都府衙的捕頭，和梁國榜眼來往密切的消息如果被有心之人加以利用，稍有不慎，黃雀便會背上通敵叛國的罪名。
黃雀沒有必要去冒這個險，人心險惡適用于所有人，無論是風雨飄搖的梁國，還是國泰民安的吳國。
“那些守衛(wèi)的情緒怎么樣了？”
此刻，一位年輕的捕快疾步走到黃雀身旁，表情十分惆悵，黃雀自是看出其工作似乎進行的并不順利，旋即關(guān)切問道。
“孫太醫(yī)說這些官兵辟有心疾，人自外至，輒如吞噬之狀，怕是得了癔癥?！蹦贻p的捕快垂頭喪氣的回復，似乎他對現(xiàn)在的狀況極為無奈。
“癔癥？同一時間，同一地點，這么多守衛(wèi)同時得了癔癥？”黃雀訝異不已，案件當中出現(xiàn)這種巧合的概率實在太小，即便這連環(huán)殺人案乃是吳國當前最怪力亂神的兇案，但是這種可能也是微乎其微。
“這......這是孫太醫(yī)說的......”年輕捕快也明白黃雀的意思，他也對此大惑不解，可是這孫太醫(yī)乃是徐溫親自派來協(xié)助此案的宮廷御醫(yī)，年輕捕快斷然不敢當眾質(zhì)疑。
黃雀無奈搖頭，太醫(yī)之位換做平常絕無可能出現(xiàn)在官府斷案之中，但是此時不同，這是發(fā)生在徐府的兇案，慘死之人更是宰相大人的親密小妾，這非常之事正因如此而變得稀松平常，黃雀自然不會直接質(zhì)問孫太醫(yī)，這不僅會得罪徐溫，更是辱沒皇家之名，旋即黃雀唯有暫時擱置此事，轉(zhuǎn)向問道：“那些官兵的口供如何？”
年輕捕快略微思考了片刻，然后小心翼翼的回道：“胡言亂語的居多......不過他們都說了同一個字眼?！?p> “什么？”黃雀問道。
“玩偶?！蹦贻p捕快說出此般字眼之時，仿佛還心有余悸。
“玩偶？”黃雀登時瞳孔緊收，有些無法理解。
“是的，玩偶?！蹦贻p捕快再次確認。
“有具體的描述嗎？”黃雀問道。
“這些官兵的情況您也是知道的......”年輕捕快面露難色，支支吾吾的回道。
黃雀仰天長嘆，倒也是他疏忽了，現(xiàn)在這些官兵各個胡言亂語、神志不清，又怎會有詳實的描述呢？
“那李氏的尸檢如何？”黃雀又問道。
“仵作看過后，和先前四起一樣，李氏的面皮被剝離，身上皆是抓痕，指甲內(nèi)也有七星海棠的粉末，而且還不少......”年輕捕快回道。
“看來這兇手是不準備再遮掩自己的手法了?！秉S雀倒有些意外這兇手終于不再掩飾他的作案方式，但亦可看做是一種公然挑釁，因為在黃雀看來，兇手有種充足的信心，即便他們按照這條線索查探，最終也只會徒勞無獲。
“還有其他發(fā)現(xiàn)嗎？”黃雀又問。
“暫時沒有了?！蹦贻p捕快搖頭。
黃雀再次長嘆，好像這幾天他除了嘆氣，別的什么也做不了。
正當黃雀心中郁悶之時，那年輕捕快忽然朝著黃雀身后躬身道一聲“大人?！?p> 黃雀順勢回首，發(fā)現(xiàn)他的身后正行來一臉抑郁寡歡的江都府尹。
“大人?！秉S雀抱拳道。
江都府尹擺了擺手，示意黃雀不必多禮，接著有氣無力道：“小黃啊，這幾天辛苦你了啊。”
“這是卑職應當做的?！秉S雀頷首。
“哎......”江都府尹環(huán)視四周人心惶惶的江都府衙眾人，心中滿是愧疚，不禁長嘆一聲。
“大人為何哀聲嘆氣，莫不是徐大人......”黃雀見狀，再一聯(lián)想剛剛江都府尹從徐溫那里回來，旋即關(guān)切問道。
“徐大人勒令我們五天之內(nèi)必須破案。”江都府尹說道。
“五天？這......”黃雀一時無語，莫不是說現(xiàn)在江都府衙的人員并不齊整，即便全員出動，怕也是大海撈針，但徐溫既然已經(jīng)開口，黃雀自然不能無視，所以他只有找尋幫手。
比如身在榜眼樓的薛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