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聞名的豪杰很多,自詡無敵的人也很多,但真正的高手,卻從來不會標(biāo)榜自己。
比如魘面刺客和余青州。
一位是當(dāng)世無可爭議的天下第一劍,一位是近來戲耍各方勢力的神秘劍客。
他們之間,本風(fēng)馬牛不相及,但因緣際會使他們相遇。
或許這般相遇,早已冥冥注定,因為魘面刺客本來就是要從半衣山莊奪寶,更何況他還殺了半衣山莊的管家。
很多年來,江湖無人敢招惹半衣山莊,更沒有人敢動半衣山莊任何一人的毫毛,所以余青州來了,為了這位打破多年來禁忌的魘面刺客,即使這位劉大富對于他而言,不過是個仆人,而下人們的生死往往如同草芥,余青州也從來不是一位愛仆之人。
所以柳詩詩要逃,所以那孩子要逃,所以劉大富會徇私忤逆。
余青州本才是始作俑者。
余青州當(dāng)然也知道此禍由己而起。
但是余青州無法改變,因為這世上沒有任何一樣?xùn)|西能夠比他手中的劍更重要。
所以他來,只是跟隨了他的劍,與劉大富的死,無關(guān)。
即便是為了這場對決找一個理由,劉大富的死也絕排不上。
這一場對決,魘面刺客同樣十分期待,即便唐笑曾經(jīng)提醒過他,他卻執(zhí)意要戰(zhàn),如若不然,憑借他的輕功,本可以逃之夭夭。
但他卻選擇留下來,因為他很想看一眼半衣山莊的“問劍”。
余青州同樣如此,他也分外想見識一次劍神小筑的“十二劍”。
即便余青州的外號甚多,故事更多,甚至還有響徹武林的天下第一劍頭銜,但他自己卻知道,那都是別人怕他,所以才給他贊美,才急于阿諛奉承,為保己命,只要他一天沒有踏過劍皇沐春風(fēng),他的劍就只能活在別人的溢美之詞當(dāng)中。
沐春風(fēng)三個字,成為了他必須要逾越的名字。
所以他來了,帶來了他的劍,也帶來了沐春風(fēng)的訃告。
接著,一柄黑色的長劍,帶著絲絲青芒,斬破夜幕,應(yīng)聲而來。
余青州率先出手!
幾乎同時,魘面刺客手中白劍尖嘯著帶起一道月虹,畫出夜色中一道幽美的弧度,卻是詭異刺向夜幕之中的一片空白,那里空無一人,但他握劍在手,神色凝肅,氣定神閑。
余青州劍眉一皺,暗道一聲不好,手中長劍驟然回收,翻身一躍,一旁的月色被一道劍氣撕得粉碎。
“一劍西來!”
魘面刺客此招乃是劍神小筑“十二劍”的又一式,此劍為第一代劍神小筑的閣主所創(chuàng),于一夜西沉朧月中有感而發(fā),劍招渙散,隨意而動,施招者一瞬之間可刺出二十三劍,每一劍如銀光落刃,皆為刁鉆詭譎的劍招,對敵者根本無從預(yù)判。
但余青州的天下第一劍豈是浪得虛名,他的劍意已與天地相融,居然在魘面刺客施招之前便已感知,此等修為,就連一旁觀戰(zhàn)的何心竹和幽蘭都嘆為觀止。
余青州回身之余,反手一式“問心無愧”,四周登時劍影重重,無數(shù)身影伴隨著劍芒向著魘面刺客呼嘯而來。
魘面刺客見狀眼眸一沉,連出三式“十二劍”。
“一劍寒雪?!?p> “一劍飛霜?!?p> “一劍飄零?!?p> 登時荒野之上,寒光四起,劍芒合著月光,在夜幕之中瘋狂飛揚,何心竹和幽蘭目瞪口呆,即便與魘面刺客合作多年的他們,也是第一次看到他全力施展劍式,每一招皆是伴隨著魘面刺客的一道身影,定格在半空,剎那間,仿佛千百位魘面刺客向著余青州殺將而來,余青州如水銀瀉地般的劍影,被魘面刺客盡數(shù)泯滅。
但余青州卻并未驚慌,他的眼中反倒燃起狂熱,他不知多少年都從未像現(xiàn)在這般興奮,能夠接下“問心無愧”的人江湖上并不多,但像魘面刺客這般游刃有余的,屈指可數(shù)。
“我一定要殺了他?!?p> 余青州如是想著。
也如是做了。
魘面刺客的身形依舊在擴散,似乎無窮無盡,但余青州并不在乎,因為他的第二招劍式已然起意。
“無問西東!”
何心竹和幽蘭久聞這招余青州技冠天下的絕招,也是他問鼎華山之巔的成名之作,但像今晚親眼所見,怕是整個江湖都無幾人,他們不知是該慶幸,還是該絕望。
因為他們不知道魘面刺客是否能夠接下此招,倘若魘面刺客身死當(dāng)場,他們也不會意外,即便魘面刺客對于他們的計劃至關(guān)重要,但這江湖上,能夠阻止余青州出劍之人又有何數(shù)?更何況是他們二人,想要在余青州的劍下救人,無異于癡人說夢。
魘面刺客見余青州再起劍式,眼中毫無懼意,甚至還有一絲狂喜,因為這一招確實無懈可擊,他也終于了解到為何彼時的華山之巔,眾人會如此臣服余青州。
這確實是世上最精美絕倫的劍式,也確實是世上最無隙可乘的劍式,但卻并非是魘面刺客無力還擊的劍式。
魘面刺客手法絕快,眼下數(shù)以千計的人影霎時凝固,而余青州的劍勢卻如同黃昏時灑向大地的夕陽,籠罩萬物,登時魘面刺客的無數(shù)幻影有如被狂風(fēng)席卷而過的黃土地,剎那間化為點點塵埃,直至消失無蹤。
何心竹和幽蘭的面孔已經(jīng)忘記作出表情,他們從未見過如此非人一般的劍客,更從未見過如此舉世無雙的劍式,即便是這個世上最華麗的辭藻,也無法形容這一招“無問西東”!
甚至他們當(dāng)下都認(rèn)為魘面刺客已無可能生還,因為場上已經(jīng)沒有了魘面刺客的身影,更沒有了魘面刺客的氣息。
“嗯?”余青州輕咦一聲,因為當(dāng)下戰(zhàn)場,確實只剩他一人,當(dāng)他摧毀魘面刺客第一道幻影的時候,他就已經(jīng)確信魘面刺客早已不在此處,但直至他清掃全場,依舊未能發(fā)現(xiàn)魘面刺客蹤跡。
那么原因只可能有一個。
魘面刺客如法炮制了余青州開局的手法,在他施展“無問西東”之前,便已離開了劍勢范圍!
而余青州料想的也確實如此。
忽然,余青州猛覺一股疾風(fēng)帶著一道寒光拍馬而來,忙將手中黑色青芒劍反手一撥,人便橫縱出去,避開來勢,落地一看,果真是那魘面刺客。
此招來勢雖急,卻是佯攻,虛實兼用,見余青州間不容發(fā)一擋,魘面刺客立時就勢縮回,反手一招“一劍春秋”。
此乃劍皇沐春風(fēng)的招牌劍式,手中長劍若舞,如落英繽紛,又如滿天星辰,余青州眼見此招,瞳孔微收,他踏足江湖數(shù)十載,各門各派的所謂絕世武學(xué),上至少林寺的七十二絕技,下至漕幫山匪的獨門本領(lǐng),他都略知一二,但都無法和眼前的劍招相提并論。
這實在是驚艷的劍式,劍鋒和劍意已然化為天際的點點星辰,融入了浩瀚銀河之中,伴隨著月色傾灑大地。
余青州甚至都聽到了“月光”落在自己劍身上的清脆聲響。
但余青州畢竟是余青州,他是當(dāng)世最強的劍客,這本大局已定的絕境,竟因他三道寒碧光華而重現(xiàn)生機。
“以心問心?!?p> 余青州終于施展“問劍”的第三式!
此招宛如電舞虹飛,驚心眩目,變化無端,漫天劍鋒猶如萬條銀龍,咆哮天際,魘面刺客的“一劍春秋”登時淹沒在龍騰四海之間。
魘面刺客見狀,臉色驟變,劍勢猶如疾風(fēng)暴雨,上下翻飛,雖反手?jǐn)財嗍當(dāng)?shù)劍龍,但已無濟于事,他的劍氣已然凌亂,因為他的眼前只有無數(shù)銀龍。
“一劍蒼穹!”
劍神小筑“十二劍”的最后一式!
魘面刺客孤注一擲,他已別無選擇,此招一出,翻騰的銀龍間,霎時星光璀璨,好似無數(shù)神龍游弋銀河,此招重在使劍者的速度,顯然,魘面刺客為能力拼余青州,傾盡全力。
余青州亦是如此,酣戰(zhàn)淋漓的他早已不遺余力。
雙方一時難分難解,勝負(fù)再度未定之天。
忽然。
就在此戰(zhàn)趨于白熱化之際,場上的劍氣卻霎時消散。
“你不是沐春風(fēng)?!?p> 余青州的招式戛然而止,那席卷大地的銀龍瞬間消散,唯留點點星辰,隨風(fēng)飄散。
“你怎知我不是?”
魘面刺客露出一絲笑意,亦是收回劍招。
“至少沐春風(fēng)會使出‘十二劍’以外的招式。”
魘面刺客啞然失笑。
他確實不是沐春風(fēng)。
“你沒有敗。”余青州突然長劍入鞘,轉(zhuǎn)身離開。
“我也沒有勝?!濒|面刺客搖頭應(yīng)聲。
待余青州漸行漸遠(yuǎn),魘面刺客再次帶起鬼面,手中不知何時卻又多出一張人皮面具。
“不得不說,四張人皮面具,只有這一張你最物盡其用?!焙涡闹癫唤袊@,余青州實在太過可怕,而且是那種無力反抗的可怕。
“可他還是認(rèn)出來了?!濒|面刺客看著手中的人皮面具,若有所思。
“我們接下來該怎么辦?需要派人盯著余青州嘛?”幽蘭來到二人身旁問道。
“我們的人有誰能盯得住他?”何心竹的語氣盡是無奈。
“你們不用擔(dān)心,他不會妨礙我們,既然他確定老夫不是沐春風(fēng),那他也就沒了離開半衣山莊的理由。”魘面刺客的眼神望著余青州消失的方向,平淡回道。
“你的意思,是他會離開汴州?”幽蘭對于魘面刺客的回答有些意外。
“沒錯?!濒|面刺客斬釘截鐵的回道。
“那莫無憂和唐依依呢?真的放任他們在劍神小筑內(nèi)查探?別忘了你和劍神小筑的關(guān)系?!庇奶m的語氣有些焦灼。
但魘面刺客卻不以為然,從容回道。
“放心,他們絕到不了劍神小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