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
細(xì)密的雨
纏綿不斷,絲絲縷縷,從濱州玉景長街至皇都內(nèi)門,逶迤數(shù)十里,都好似披上了一層薄如蟬翼的輕紗,水霧繚繞,宛若仙境中的城池。
雖然已入了春季,但是這雨卻依舊寒冷,滴落在身上,猶如冰針一般,不禁讓人打起了寒戰(zhàn)。
臨武門外
往日冷清的場地上,如今卻人頭攢動,似乎人們并沒有受到雨水的影響,依然興致勃勃的向場地中央的臺子上張望。
此刻,偌大的石臺子上跪滿了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都衣不蔽體,抖作一團(tuán),其身后各站著一名身扛大刀的壯漢,石臺邊還站著三名身穿青衣的差役,一人奉酒,一人奉茶,一人低頭垂手站立,只等著一會兒去拾官爺扔出的斬頭令牌。
三人中,唯獨奉酒的小差役格外的引人注目,不單單是因為他的身形瘦弱比旁人矮了一大截,更是因為他的容貌,十四五歲的模樣,眉清目秀,長得十分的清俊白凈,在這一群高壯莽漢中便顯得更突兀,令誰也沒法將他和劊子手這行當(dāng)聯(lián)想到一塊兒。
許是雨水過于冰冷外加在雨中站立時辰過久的緣故,他奉著托盤的手骨節(jié)都泛起了凍瘡紅,臉色更是慘白,可人卻絲毫未動,矗立在一旁,淡然的看著臺上的一切,眼中平靜如水,毫無懼意。
人群中,有一身穿黑衣頭戴帷紗斗笠的女子,也隨著人群向前慢慢的挪動著,正當(dāng)她湊近到臺下之時,大家推搡間,審臺上的官爺便不耐煩的扔出了斬頭令牌,瞬間臺下一片寂靜,黑衣女子死死的攥著自己手中提著的木匣,眼睛盯盯的看著臺上一個不足十歲左右的孩子。
跪著的一名老者抬頭掃視到了女子一眼,只一眼,就好似發(fā)了瘋一般開始仰天長嘯,眼中全然沒有了剛剛的懼怕與悲涼,憤恨與得意使他的臉變得扭曲,嘴里開始不停地喃喃自語。
“枉我半生飽讀詩書,卻不知過河便要拆橋的,什么君無戲言,信誓旦旦,全都是屁話,我謝家三代忠良,為你排憂解難,如今卻換得滿門抄斬!我死不瞑目啊!”
人群中竊竊私語,謝家可是東伏三朝的名門望族,怎會辦如此荒唐的勾當(dāng),通敵叛國,擾亂朝綱,加害皇上,如此多的罪狀真是聞所未聞哪!
“是我害了全家,是我害了你啊……,我不該答應(yīng)他們將你送出去,成了任人擺布的傀儡,我不該……?!?p> 還沒等老者說完,拾到斬頭令牌的差役便大喊了起來。
“時辰已到,行刑!”
只見奉酒的小差役走上臺前將托盤里的酒一一分發(fā)給了刀手們,其中為首的一個紅臉壯漢帶頭先飲了一口,噴在了大刀上,隨手便扔了碗,其余人照做。
“瑩兒……報……!”
手起刀落,老者仇字還沒說出口,便身首異處了,場面異常慘烈,引得眾人紛紛躲避跑開了,全然沒有了剛才圍觀的熱情,頃刻間人群散去,臺上只有雨水還在不斷的沖刷著石頭沙沙作響,雨中只有那個黑衣女子還站在原地死死的抓著木匣沒有離去。
因為是朝廷死囚,再加上滿門抄斬,所以官府會負(fù)責(zé)收尸,紅臉的壯漢回頭招喚了一聲立在一旁的奉酒小差役。
“還不快些過去搭把手,我先回府衙把刀奉上,完事兒好去醉仙樓吃酒去。”
小差役輕聲哎了一句,便跟著其他人一起忙活起來,其中一名腰間佩刀身形健碩的衙役看他剛要靠前,便伸手一把將他扯到了身后。
“我來就成了,無需用你,去,到邊上把草席拿來便是了?!?p> 看著如此血腥的場面,小差役眼中并沒有什么波瀾,只是當(dāng)他抱起那個孩子的時候,手還是不由的顫了一下,如此瘦削的身體,全然剩一副骨架而已了,他輕輕地將孩子放到草席上,將人拼湊了起來,剛要卷起席子,便有人伸手制止了他。
“叫你莫要伸手,就是不聽,這點小活兒還能累著我不成?”
“不是,大哥,我……我實在是不忍心?!?p> 他垂眸看著席子上的小人兒,眼中頓時布滿愧疚。
“嗨,就說不該讓你入行,你非得不聽,瞧瞧,又心軟了不是?”
“可……這……!”實在是太慘了,這還是他頭一次見滿門抄斬的,連這么小的孩子都不放過。
“這算什么,你大哥我見過比這還慘的……?!?p> 正當(dāng)二人交談的時候,黑衣女子早已蹲在地上打開木匣子將孩子的尸首放了進(jìn)去。
“哎?你是何人,好大的膽子,竟敢替朝廷死囚收尸!”
女子扣好木匣,伸手從腰間取下了一個錢袋子,遞給了衙役。
“官差大哥,行行好,這家人對我有恩,此前無以報答,今兒只希望能將這孩子好好安葬,也算是盡我的綿薄之力了。”
小差役看了看女子,他想既然有人能安葬這孩子是最好不過了,如若不然也得被拋到荒山野嶺喂了野獸,已經(jīng)夠可憐的了,想到這兒,他便順手奪過了身旁大哥手里的銀兩,轉(zhuǎn)身推回了女子手里。
“此事就當(dāng)我們沒看到,你拿好快些離開吧,晚些就遲了?!?p> 衙役有些氣惱的推了他一把,很不滿他把銀兩還回去,女子則是愣怔了片刻。
“敢問尊姓大名,此次恩情小女記下了,來日定相報?!?p> “你不必記在心上,我全是因這孩子可憐?!?p> “如若不說,小女這就跪下了。”
女子跪地作勢要給身前人磕頭。
小差役趕忙伸手想要扶起她,無奈的勸說,他卷起空席子遞給了身邊的大哥,回頭抿了一把臉上的雨水,思量片刻,又看向女子。
“姑娘大可不必,回吧,雨勢越來越大了?!鼻謇涞穆曇粼诳盏厣匣厥帲屓诵睦镉譀隽藥追?。
女子跪在地上始終未起身,一副執(zhí)拗的樣子。
小差役輕聲嘆了口氣,最后不得不說出了口。
“我姓白,喚錦屠?!?p> 連帶著愧疚與無奈,他指了指方才老者跪著的方向。
“方才手刃你恩人的那個壯漢,便是我干爹,濱州第一鬼差,白一刀?!?p> “你莫要恨我才是?!?p> 他落寞的低頭,抖了抖袖子上的雨水,轉(zhuǎn)身便去追趕先行離去的大哥。
雨越下越大,石臺上沖刷下來的血水很快滲透到了泥土里,轉(zhuǎn)眼間就不見了蹤跡,仿佛剛剛什么都沒有發(fā)生過。
黑衣女子抱著木匣悲愴的走在無人的玉景長街上,她的臉上不知是雨水還是淚水正簌簌地從腮邊滴下,恨意讓她原本黑亮的眼眸變得通紅,好似血染的珠子。
她恨,好恨,當(dāng)然不是那行刑的劊子手
而是那個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始作俑者
當(dāng)今東伏的皇帝
云德帝
荀蒙。

就司命
我們主角兒上線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