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半個夜晚過得分外漫長而難涯。一小堆篝火將山洞里照得明亮,洞里地勢卻不平。
她出去一趟,很快砍夠了燒火所用的枯枝,將負傷的殷白竹安置在一處平坦些的地方,喂了他幾口水,便望著洞外灰蒙蒙的天色一點一點擦亮。
天光已然大亮,四周只余一層薄薄黑色的時候,她捅了捅只剩余燼的火堆,轉頭看了看少年,伸手試試他額頭的溫度,俯身背對過去,將他的手臂拉到身前,用力背了起來。
身體姿勢突然改變,少年自然有所察覺。本能的想要掙扎,然而由于傷口嚴重,現(xiàn)下額頭發(fā)燙,估計腦子也燒得迷迷糊糊,無力掙扎。
韓湘雪將他靠到洞口邊,擺弄了一會兒。見他自己勉強站住了,忙將手伸出洞口,使力將手肘壓在地面上,用力一撐,便爬了出來。然后又連忙抓住他的手,費力地將人拖了上來。
……不行,這也太費力了。憑她自己的力氣,背他下山完全沒什么問題,不過中途要是遇到什么人,便無力抵抗。況且甲胄太過厚實,使她拖著他的手臂使不上力。
少女幾乎沒多想。利落的將二人身上的甲胄拆下來,用力往山洞深處扔去。然后將長劍縛在腰間,背起少年,穿過密林向山下走去。
還好運氣不錯,這個時間沒什么山匪外出游蕩。她背著少年小心地往山下去,半途中人醒了過來,又攙著他下山。遙看已經(jīng)能清楚望見營帳,及營帳前巡視的兵士,不想?yún)s驚動了在密林邊緣監(jiān)視敵軍情況的小土匪。
韓湘雪鎮(zhèn)定自若,一把抽出腰間佩劍。將殷白竹放在林邊坐著,二話不說便迎上去,幾招間利落地將人解決。
一抬頭,迎面沉重紛沓的腳步聲,一隊玄甲軍迎過來,一個人驚呼出聲:“公主!”
軍帳里,氣氛略有些凝重。
昨夜的交戰(zhàn)一片混亂,匆忙間,童惟領著人追上山去。不巧的是山上情勢更加混亂,突圍的玄甲軍與韓湘雪殷白竹一同退進了密林,她叮囑讓剩下的人回去再戰(zhàn),自己找到個山洞暫且安身。然則山下炸了鍋。
童惟領著人在山上混戰(zhàn),眼看將敵方清剿的差不多,攏著火把點人的時候發(fā)現(xiàn)公主和殷參將沒了。有玄甲軍報告,兩人退到了山中。童惟心驚膽顫,斥責他們不該盲目聽從指令,哪怕是韓湘雪親下的指令,哪能真留下殿下一個人在山林中?
他當即派人去找,帶著剩下的人下了山。山下的權辰、秦遼、夏晨風聽了俱是大驚,前前后后派了不少人上山偷偷尋找,卻因為天色漆黑,遍尋不獲,這時天剛剛亮,夏晨風帶著人親上山來找,正撞見了兩人。
殷白竹被帶去了醫(yī)帳,她回到帳中換了衣衫,梳洗用飯,閉眼小憇一會兒,便同幾位將領一同商議出兵的對策。
說來,玄甲軍派出的這個將領,名叫夏晨風。
聽著是夏晨的微風,明媚清爽。本人卻是個身材修長,沉默不語的年輕將領,瞧著穩(wěn)重英朗。
眾人一番商議,決定出了進攻的對策。昨日匪寇已然受挫,今日早晨便突然出擊,還以同樣的方法,贏一個措手不及。
韓湘雪與童惟帶萬人沖入“黑風寨”營寨,打亂陣型,小股沖殺,一鼓作氣拿下首領,除此之外,秦遼帶人在營寨外包圍,捕捉漏網(wǎng)之魚。
而權辰前往附近不遠處另一個小山頭,清剿所謂的“蘆花村”,雖然出戰(zhàn)將領只有他自己,但這個匪寨不過兩百余人,撥與他千余人,她要求將活口降者盡數(shù)綁回。
殷白竹受傷無法參戰(zhàn),同夏晨風留守陣地。
這一日的作戰(zhàn)十分順利,首次進攻,大獲全勝。韓湘雪與童惟攜帶著近千俘虜回營時,沒多久,權辰便帶兵回來。兵力沒損耗多少,只是擒著的人足有百人左右。
俘虜有些多,營帳中竟不夠地方。若說混放,放倒是放得下,只是這些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放在一起十分不便。這些人中還有被土匪掠來的女人和少女,甚至有呀呀學語的稚童、總角小兒、發(fā)摻銀絲的老婦人,雖是惡人,卻也有無辜者,難以苛待。
韓湘雪回憶起黑風寨頗為寬闊的屋子,異想天開,心生一計,讓秦遼去山上,還將這些人放回,關押在原來的住處里,讓他帶兵駐守看管。
秦遼:“……”
接下來幾日,她領兵開伐,沿著云州龐大綿延的山線,與童惟、夏晨風幾位將領進攻圍剿,慢慢處理出一片凈地。
不過,她倒是見識到了土匪的手法。盡管兵力不敵,各種路數(shù)和手段卻是層出不窮。
平常敵對,恨不得吞并對方的匪寨也能為了她暫時聯(lián)合起來。末一些的扎堆兒夜襲燒營寨,新奇些的在樹葉里下繩套、在叢林中下捕獸夾、在上山的路中央挖坑,坑里放著毒蟲毒蛇碎瓷片兒瓦片兒,鋒利的石頭片兒。
……諸如此類。哪怕第一次中了招,之后有了警戒便不會再中,況且也消耗不了多少人力的方法,這些土匪倒是樂衷于誓死抵抗。盡管如此,剿匪的進度也在漸漸拉長著,莊子中押的人也足有了萬余,幾位將領輪著看守。
這一日午后傍晚,已是清剿完最后一個匪寨,剛剛收兵回來個把時辰,金烏西沉。
韓湘雪坐在一處小山坡上,換回的日常的衣衫,一腿屈起,她掂著手中的酒壺,望著遠山間下落著的光輝燦爛的夕陽,將天地染得一片光亮,暢快痛飲。不知什么時候,身邊坐過來了一個人。
“殿下在做什么?”一身淺青色衫子的少年湊過來,很容易便聞到了她身上的酒味兒,驚愕道:“公主……”
“噓……”白衫少女轉過頭來,豎起一指擋在唇前,示意他不要出聲。見他眼睛瞪大,驚怔呆滯的模樣,撲哧一聲笑,眸光迷醉而流轉。
“……殷子孝?噓……莫要出聲,軍中可是不準飲酒的。本宮偶爾喝一點,不要讓別人發(fā)現(xiàn)。你會替本宮保密的吧?”她笑得眸子彎彎,清澈如山間醴泉的眸底,雪白的發(fā)帶隨發(fā)絲垂落,神情歡愉而暢快。
殷白竹沒有猶豫,鬼使神差地點了點頭。
慕非安
第四天啦,又是踩點兒。不過……好歹踩上了不,是不是?殷白竹,字子孝,莫要疑惑。聽說古代不能直呼其名,很失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