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水城的城門遠不及雍京那樣高大,慕容音和杜羨魚一進城門,便聞到街道兩旁飄來的陣陣飯香,慕容音雖餓得肚子直叫,卻也不敢將頭抬起。
自從到有人的地方后,慕容音便一直將臉貼在杜羨魚背上。她可不敢保證人群中沒有燕帝派出來的內(nèi)衛(wèi),或是睿王府,甚至是懷王府的人!
只要不露臉,慕容音確信絕對沒有人將自己現(xiàn)在這副模樣,和睿王府的小王爺聯(lián)系起來。
“到哪了杜姐姐?”
杜羨魚背上一癢,沒好氣道:“剛剛進城門!接下來去哪?”
慕容音嘴一撇,這個杜羨魚,真把我當老大了!接下來……當然是找地方落腳、吃飯!
“先找個客棧住下,咱們身上還有點兒銀子吧?”
杜羨魚伸手往懷中摸了摸,道:“還有三五兩碎銀,只能隨便找個地方湊合?!?p> 慕容音的聲音又從背后傳來,杜羨魚背上被她的氣息吹得更癢,“沒事杜姐姐,你盡量找個好些的地方,咱們馬上就有錢啦!”
杜羨魚暗暗揶揄,這個小盈歌,真是年少不知愁滋味,身上只有三五兩銀子,她便要住三五兩一晚的客棧,還敢夸下???,說馬上就有錢用!你以為錢是大風(fēng)刮來的?
杜羨魚嘴上答應(yīng)著好,卻還是找了家看上去一般的客棧住下,慕容音伸出個手指,極嫌棄地摸了摸凳子,才揪著衣擺坐下,她甚至忘了,自己這身衣服比凳子還要臟。
“杜姐姐,勞煩你出去置辦三套換洗衣服,我要一身雪青色的男裝錦袍,一身水綠色的流云綾衫,你嘛……就自己看著辦好了。然后再去書鋪買一疊最好的紙,要有黃綢子封皮的那種,然后再買根硬硬的蘿卜,還要一把小刻刀、一把木尺,回來的時候記得帶上筆墨和印泥!”
“好,”杜羨魚面無表情地伸出一只白皙的手掌,“錢呢?”
慕容音想了想,有些羞怯地垂下頭:“你先背過身子去……”
杜羨魚暗然失笑,心想我也是個女人,莫非你身上有的,我還會沒有不成?
慕容音探手入懷,從自己褻衣上解下一個精巧的扣子,臉紅著放到杜羨魚手中,扣子還帶著她身體的溫熱。
杜羨魚垂眼一瞧,當真是難得一見的精巧之物,通體黃金制成,形似一尾墨龍晴金魚,鼓囊囊的魚眼處鑲著兩粒墨玉,扇子般鋪開的魚尾上隱隱可見幾縷嫣紅,放到眼前一瞧,原來是鑲進金中的幾絲紅瑪瑙。
“這東西你拿去當了,想來也可換得百十兩銀子,你路上小心些,別叫人給盯上?!?p> “知道。”
杜羨魚將那褻衣扣妥帖收好,并未推門出去,而是打開窗子,見樓下巷中杳無人跡,雙手攀住窗沿,往下一翻,便穩(wěn)穩(wěn)落到一樓瓦檐上,再屈腿一縱,便站在了街上。
慕容音笑著將窗子關(guān)好,這個杜羨魚,還真是謹慎的要不了,她縱是走樓梯出去,又有何妨呢?
……
杜羨魚辦事的效率當真是極快,慕容音一個午覺還沒睡醒,她便帶著所有東西回來了。
推開門,桌上有幾碗半溫的菜,屏風(fēng)后有一浴桶熱水,慕容音警覺驚醒,手中梅花筒蓄勢待發(fā),看來人是杜羨魚,才又軟軟躺下。
雖然從行宮中逃跑才短短幾天,但慕容音已覺得自己實在太累,簡單吃了飯,洗了澡,腦袋才沾上枕頭,便迅速進入了夢鄉(xiāng)。
“杜姐姐,快吃飯吧,吃完了洗澡……東西都買回來了?那扣子當了多少銀子?”
杜羨魚將兩個大包袱放到桌上,又掏出一錠銀子拍在慕容音面前:“你那東西,一進當鋪,就只值六十多兩?!?p> “六十多兩!”慕容音眸中睡意陡消,在她看來,那樣精巧之物,而且還是她帶過的貼身之物!至少也值二三百兩,便極為震驚地喊道,“瘋了吧!怎么能才值六十多兩!奸商,真是奸商!”
杜羨魚冷哼一聲:“那伙計說褻衣扣是女子貼身之物,價錢自然大打折扣……若不是我使了點兒手段,他連五十兩都不想給。再買了你說的那些東西,就只剩二十幾兩了……”
一種失望感油然而生,慕容音頹然坐下,將所有菜都推到杜羨魚面前:“姐姐你快吃吧,吃完了,晚上還有事做?!?p> 杜羨魚悶下頭去,幾乎將整張臉都埋進了碗中,慕容音換了身衣裳,拎著那兜裝有文房四寶和大蘿卜的包袱坐到書桌前,歪頭想了想,先滿研一盤濃墨,揮毫落紙,想著慕容澤平日的字跡,在那有緞子封皮的冊頁上洋洋灑灑寫了篇公文,小半個時辰后方歇筆。
杜羨魚也吃完了,饒有興趣地站到她身后,瞧她要這些東西到底是想做什么。
只見慕容音將那大白蘿卜攔腰一斬為二,用木尺劃出方方正正的一寸大小,平平整整切割下來,左手持蘿卜,右手持刻刀,手腕四平八穩(wěn),儼然一副“老先生”模樣。
慕容音從小便喜歡纏在睿王身邊玩耍,他爹爹那方寫公文時才用的官印也不知玩過多少次,從前用蘿卜偷偷刻章被發(fā)現(xiàn)時,睿王便告誡過她,“刻什么都可以,唯獨不能偷著刻那方官印?!?p> 舉凡別人說不能的事,慕容音偏都要試試,數(shù)次臨摹篆刻下來,那方官印的模樣她早已爛熟于心,用宛兒的話來說,就是閉著眼睛都能刻下來。
只是一盞茶的時間,蘿卜上便出現(xiàn)了四個“睿親王寶”的白文,杜羨魚凝目細看,情不自禁道:“睿親王寶……?”
“嗯!”慕容音仍在做最后修飾,興致一起,眨眼調(diào)皮道,“就是我,我就是他的寶……”
“你爹爹是睿王?”
慕容音心下一緊,暗道自己嘴快,明明先前還和杜羨魚說自己只是個小小郡主,這下倒好,竟一下就把老底抖出來了!
睿王何等身份,舉國上下都知道他是唯一一個參與朝政的親王,而幾乎半個雍京的人都知道,睿王膝下只她慕容音一根毛……
“這……”慕容音無奈,只能點點頭,所幸杜羨魚也沒追問下去,她才又偷瞄了兩眼,還好,這廝神色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