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他的聲音她似乎曾在哪里聽到過。
可她這輩子,僅僅二十年的人生,她確定,她從未見過這樣厲害的神君。
姜漓漓聽見老者哀嘆了一聲,便默不作聲了。
她緩緩醒來,睜眼的第一刻便是起身朝輕紗帷幕里望去,白衣人影仍然在那里,靜靜而立,他肯定也望著她。
她起身,手卻觸碰到某個冰涼的東西,她不去顧那東西是什么,只顧朝他奔去,她要揭開那輕紗,看清楚神君的真容。
待她揭開輕紗的一瞬間,那兒什么都沒有,沒有白衣神君,沒有蒼蒼老者,沒有能彈出動人樂曲的古琴。
難道她又做夢了?真的只是做夢?她時常做著虛妄的夢。
不遠處有滾落的笛子,倒在地上的沒有瞑目的女人還在,不,她剛才絕不僅僅只是做了一場夢。
姜漓漓想起了床上被她觸碰到的冰涼的東西,于是即刻跑上前去查看,是一把劍,她把劍從劍鞘中拔出,一柄斷劍靜靜立于床榻,她想起來,這便是讓那邪惡的女人死于無聲無息的那把劍,上面的血跡已經(jīng)全部擦光,劍柄處還有少許的她看不懂的紋路。
姜漓漓拿起來稍微用力一揮,劍氣所及之處羅幕齊齊斷掉,就連遠處的墻上,都出現(xiàn)了裂縫,而且還透著若隱若現(xiàn)的光。
姜漓漓驚呆地望著遠處那堵透著光的墻,她確定,剛才沒有使用半分修為。
不愧是神君的劍??!只是……神君的劍怎么會留在此處呢?還放在她躺著的榻上,難不成神君是特意留給她的?
難道她上輩子狗屎踩多了?是留給她的吧?萬一不是呢?神君發(fā)現(xiàn)丟了劍來找她算賬呢?墨寒能抵抗得了嗎?
算了,管他呢!沒偷又沒搶,連撿的都不算,他自己放她手上的,怕什么?反正她活不久了的。
只是……為什么,她朝這劍多看幾眼,心底卻很浮躁、很不安、很悲涼呢?
即使這劍非比尋常,她好像……不喜歡呢。
過道里有了聲響,姜漓漓還沒搞清楚是什么狀況,房間里一下子就涌出了十多個人。
這些人幾乎將姜漓漓包圍了,七嘴八舌吵得她耳鳴,他們的臉上浮現(xiàn)的都是驚訝且激動的笑容,看起來也不像找她斗毆的模樣。
他們終于意識到其中的吵鬧,緩緩安靜了下來,難道她正在看一出摸不著頭腦的戲?
一個文質(zhì)彬彬的人問:“剛才的那首曲子可是公子彈的?”
姜漓漓如實回答:“并不是?!?p> “你可知道是誰?”
如果她說是突然出現(xiàn)的神君彈的,一定沒人相信。
“那位公子好似是世外之人,在暴風疾雨里走來,突然闖入我的房間,像是來避雨的,在此有感而發(fā)彈奏了一曲,風雨停了之后便走了。”
有人感嘆:“世間竟有這般曲調(diào)!”
“可惜,無緣面見高人?!?p> “能聽此琴音,此生無憾了。”
大家正惋惜著她不是彈琴之人時,不知是誰突然驚叫一聲:“呀!這里死了個人!”
大家紛紛往倒在地上那個叫什么“巫瑾”的人那望去,正當她要走時,有個人一把抓住了她。
他說:“殺了人你可就別想逃!”
另一人問:“你殺的可是剛剛吹笛子的姑娘?”
這叫她怎么回答,明明她什么也沒做啊。神君已走,干脆她也跑掉?
不行,今天出門沒戴面具,他們看到了她的臉。
姜漓漓只好說道:“我與這姑娘無冤無仇,卻不知這位姑娘為何趁我小憩時,突然來刺殺我,幸虧當時彈琴的道長在此,否則今日躺在地上的便是我了?!?p> 其中有兩三個人是不愿惹是非的,說了一句“原來如此”便走了。
老嬤子卻硬要啰嗦,她疾聲厲色說:“你可不能走,你說不是你殺的便不是你殺的?我們可不是傻子,你隨我去見了官兵再說!”
“我應該把你這老婆子抓去見官,我讓你找姑娘陪我,你卻找個殺手給我,你定是想要謀財害命!”
“你……”
恰巧這一幕被趕來找她的墨寒看到,他輕輕一擄,一言不發(fā)擄著她出了青花樓,穿過街道,回到了最豪華的逆旅里。
很奇怪,那老婆子竟然沒有找人來阻擋他們的路。
不過他們想擋也擋不著。
回到房間后,墨寒一言不發(fā)立在她身旁,用冷冷的眼神望著她,既沒罵她,也沒有像小時候那樣把她關小黑屋。好吧,即使現(xiàn)在把她關小黑屋她也還是怕的。還好,這里不是青瑯山,沒有小黑屋。
他將手伸了過來,姜漓漓以為他要打她,就連連后退了幾步。
“你臉色怎么那么蒼白?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姜漓漓一五一十地把事情說了清楚,沒有任何隱瞞和吹牛拍馬。
待她說完,墨寒皺著眉伸手替她把了把脈。他端詳了片刻,便松了手,看來那神君給她吃的可真是靈丹妙藥。
姜漓漓不敢看他,只低著頭弱弱的對他說:“墨寒,我錯了?!?p> “哪里錯了?!?p> 說真的,她可沒覺得錯了,她偷偷去逛個青樓,給了老嬤子大把的錢,又沒有尋歡作樂,她錯在哪兒了?人不是她殺的,琴也不是她彈的,她行事低調(diào)得很,請問她錯哪兒了?
“不該半夜三更獨自去青樓?!?p> “你為什么要去那?”
“我……我……”
大概只是一時興起,被莫名的欲望沖昏了頭腦。
可憐她竟然說不出什么名堂,只能瑟瑟發(fā)抖可憐巴巴地抬頭望著他。她發(fā)現(xiàn)墨寒也正望著她……好吧,是望著她手里的劍,他看到了她手里的神劍,但他沒有多問,他把目光又放到了她的臉上,她抬起頭來直視著墨寒,他眼里根本就沒有嚴厲的神色,反而有著撲朔迷離的目光。
姜漓漓知道,他定是不忍心責怪她了,但,這一瞬間,姜漓漓突然想出了理由。
姜漓漓說:“我也不想去青樓,可是墨寒,我都二十多了還沒有嫁出去,天下人人都笑話我,要不就是嫌棄我是公主,覺得高攀不起,要不就是嫌棄我活不長不敢娶,要不就是聽信了傳聞的話,說我不僅丑還納了面首……”
她說了這么多,墨寒就只冷冷地回了一句:“這跟你去青樓有什么關系?”
“聽聞青樓紈绔子弟多,所以我就想去那兒碰碰運氣?!?p> 姜漓漓看著原本沒有多大怒氣的墨寒突然皺了眉,連臉色都變了,她趕緊裝作可憐巴巴的樣子補充一句:“我都快二十一了,再不嫁人就沒有機會了……”
墨寒被姜漓漓氣到了,他真是恨鐵不成鋼,他教她的那些大道理都被她拋諸腦后了?他從前教過她,即使身為女子,也要有自己的才能,萬不能以依靠別人為生。作為女子就要有作為女子的清高,不能為了一個不值得的人拋棄家國,做人得有傲骨!
“姜漓漓,你是要氣死我才甘心嗎?”
姜漓漓在心里嘀咕,怎么會呢?她哪敢氣他啊,他可是鼎鼎大名神秘莫測的墨寒呢!
姜漓漓把手伸了過去,硬拉著墨寒的手說:“你再替我把把脈,看看我到底還能活多久,若是還能活三五十年,那我就……就……”
就勇敢地表露自己的心意。
可她到底沒有說出口。她想,墨寒比她活得久,活得比她通透,言外之意什么的,他都能明白,他應該明白她的意思的。
姜漓漓就這樣眼巴巴地望著他,希望他能給她一個答案啊。
墨寒清冷地說:“漓漓,你若真想嫁人,那便回宮吧,你王兄母后定會幫你挑選一個良人?!?p> 氣死她也。
“萬一人家嫌棄我呢?”
“有我在,沒有人敢嫌棄你?!?p> 他說得如此情真意切,她不相信墨寒對她毫無感覺,于是她更加緊緊地抓著他冰涼的手,反正他也沒有替她把脈。
姜漓漓鼓起勇氣說道:“墨寒,反正你不嫌棄我,不如你把我娶走算了,隨便準備點聘禮就行!我保證恪守婦道?!?p> 她吸了兩口氣,裝作很正常的樣子,可她的心兒除卻滿懷期待還有點惶惶不安。
墨寒并沒有喜上眉梢,反而深眉緊皺,他冷冷的臉上、那雙桃花眼里染上了憂傷。
他說:“漓漓,我不能娶你。”
“為什么?”
“我已經(jīng)有妻子了,你也只是吾的師妹?!?p> “什么?”莫不是她聽錯了吧?墨寒說他有妻子了?“你騙我,我從未見過她?!?p> 墨寒低沉的聲音里透露出一些悲涼,他說:“我已經(jīng)有妻子了,只是很多年前,我與她失散了?!?p> 與墨寒相處十多年,她怎么從未聽說過這件事?
姜漓漓想起了一些事情,很快便就接受了這個事實。所以她故作輕松地撇了撇嘴說:“既然你有了妻子,那你為什么對我這么好?”
“我受葉舟及你父王之托,要好好照顧你?!?p> “你只是照顧我?”
她反問。
“嗯?!?p> 她真的很難過,快裝不下去了,眼睛也很澀,未免露餡,她裝作抱怨的樣子問:“那你還要我讀《女史》背秘籍,要我練武修靈力干什么!我不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