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漓漓朝他所指方向望去,所謂的玄陽關(guān)應(yīng)該在兩條大山脈的交匯處,那是容霜城的盡頭,離司幽國最近的地方。
越過平坦的樹林,不到一個時辰,他們便到達(dá)了目的地——玄陽關(guān)。
關(guān)下雖然屬于容霜城,但十里之內(nèi),無人居住。山下兩排整整齊齊的茅屋立在那兒,那大概就是士兵們的住所了。
果然,遠(yuǎn)遠(yuǎn)的,她看到了許多士兵駐守著。
如若不是知道這是軍隊駐守的地方,她定會以為進(jìn)的是土匪寨。
姚槐將她帶至了他的營中,他高傲的對她說:“你暫且替我守著門?!?p> 這是讓她做守衛(wèi)嗎?守衛(wèi)算是個輕松的活了,她滿口答應(yīng):“是,將軍?!?p> 姜漓漓迅速退至茅屋的門旁,聽見姚槐在里頭吩咐:“你守著門,別讓旁人進(jìn)來?!?p> “知道了?!?p> 房間里窸窸窣窣的聲音響起,他再一次出現(xiàn)在她面前時,已經(jīng)披上了鎧甲,戴上了頭盔。
原本有些英氣的姚槐頓時散發(fā)出一種不同尋常的英俊氣息,他威風(fēng)凜凜的樣子若是站在古央街頭,也定能如青陽裴一樣,迷倒眾人。他站在都城街頭也無人會把他和“將軍”這種蠻肉橫生、鐵骨錚錚的男子聯(lián)系在一起。如果他學(xué)會對著姑娘溫柔地露出笑意,那么,姑娘們一定不止熱情地向他招手。
只是他那雙銳利的眼睛太過凌厲,讓人不敢直視。
他招來一個副將,盤問了一番軍中情況,就把他帶到了房中,他們的說話聲細(xì)小,姜漓漓聽不清楚他們說了些什么,大概是些軍中機(jī)密。
一會兒的功夫,姚槐與副將走出營房,他神情嚴(yán)肅地說:“王阜,你快些將這信送往甘城我父親手中,要快!”
王阜騎著馬奔馳而去。
姚槐又找來幾個部下,在營中商討了近兩個時辰。姜漓漓雖不是特別懂軍事,但她也聽出了大概,司幽國王權(quán)更替,軍中異動,正準(zhǔn)備揮師北下攻打她姜國。
做守衛(wèi)是一個極其考驗?zāi)托牡幕顑?,她無聊至極,好在此時火夫端來了飯菜,她謹(jǐn)慎的將火夫攔住,以防機(jī)密不保。
火夫?qū)埐怂偷剿种芯妥吡?,她跺了跺腳,做將軍的就是不一樣,飯都送到營房里來了。可是她卻不能妄動,還得等姚槐吃完了才能去吃。
半晌之后,他遣散了眾人,從營房里走了出來,姜漓漓將托盤擺在他的案上,再好好地站在門口,一副畢恭畢敬的模樣。
姚槐隨意地望了她一眼說:“你怎么還不去打飯,也想等人給你送過來嗎?”
她一臉懵逼,清醒過后連忙說道:“沒有,屬下這就去?!?p> 她去打飯時,大飯桶里空空如也,裝野菜湯的湯桶里滴水都不剩了。
她無精打采地餓著肚子繼續(xù)站她的崗,房間里空無一人,姚槐定是趁著她打飯時去了別處,抬眼望去,他提著黑乎乎的東西又回來了。
姜漓漓興高采烈地走到他的身邊,他忽然將一沓重重的東西扔到她的懷里,用給了她天大恩賜的語氣說:“給你的!”
姜漓漓接過一看,原來是一副盔甲。
他進(jìn)屋坐在席上嫌棄地說:“沒有頭盔了,你暫且先穿上……愣著干什么?還不趕緊進(jìn)來穿上!”
姜漓漓聞到了自盔甲上傳來的一股子腥味和繡味,她耷拉著腦袋有些不情愿:“哦,哦……能不穿嗎?”
他并未回答,所以她只能利索地穿好站在他的面前。
姜梨帶著面具,姚槐看不見他面具下的臉,但從他臉部的輪廓來看,該是一個眉清目秀的少年郎。
看著姜梨一臉愁悶穿著鎧甲的樣子,他心滿意足地說:“穿上了盔甲,倒像個男人了,感覺怎么樣?”
這些東西很重。
“感覺挺好。”姜漓漓微笑著說。
“朽木可雕?!?p> 姚槐甚是欣慰。
夜幕降臨,空中沒有月亮,更無星輝,好在不遠(yuǎn)處有人舉著火把,讓她能看清近處的物體。
她跟著姚槐出門巡視了許久,爾后姚槐拿著一小把燭火走到姜漓漓面前說:“你隨我去山上巡崗?!?p> “是?!?p> 誠然,她已經(jīng)非常疲憊了。
“山上風(fēng)大,披上你那破袍子。”
破袍子?他敢說姜越給她的風(fēng)貍袍是破袍子?
“多謝將軍提醒!”
山門的兩側(cè)都修了寬大的路,因他們都是修行之人,姜漓漓與他輕而易舉地便走了上去。
說來也巧,不知姚槐是不是故意,他們達(dá)到山頂之后不久,火把便熄滅了。
沒有了火把,四周漆黑一片,她驚恐起來。她想抓住他的衣裳,手茫然的在空中抓了一下,可她什么也沒有抓住。
姚槐呢?他去哪兒了?
“將軍……”
姚槐聽著他焦急的呼喚著自己的名字,想起來姜梨原來是怕黑的,他默不作聲,伸手牽著哆嗦的姜梨慢慢向前走去。
看著一個好好的兒郎如此窩囊的模樣,身為上將軍的他忍不住碎碎念:“你殺人的狠勁去了哪里?本將軍且問你,你覺得你和繡花枕頭相比,是你有用還是繡花枕頭有用?”
姜漓漓正郁悶著,他突然不出聲了,許是良心發(fā)現(xiàn)也覺得她甚是可憐了吧。
他扶了她一下,拉著顫抖的她走過鋪滿粗石的路,隨后腳下發(fā)出踩踏木板的聲音,她估計是站臺。
她的雙腿軟得厲害,如果沒有姚槐的死拉硬拽,她早就倒在了山間。姚槐把她拖到這里后,同她一起坐在了地上。
姜漓漓緊緊抓住他的手,因為這是她唯一的可以抓住的東西。
他們平肩而坐,姚槐身上的粗俗之氣盡散,他輕輕地說:“姜梨,睜開眼睛?!?p> 她不太能說得出話,只搖了搖頭。
“睜開眼睛。”
“我……不……敢?!?p> “最強(qiáng)大的敵人,只有面對它,才能戰(zhàn)勝它。”
姜漓漓厚著臉皮哆嗦著說:“不……”
姜漓漓把墨寒以及姜越教她的“男女授受不親”拋之腦后,這是黑夜中她唯一的依靠啊,哪里還去管那么多呢?
姚槐欲將他的手從姜梨的手中抽離,沒想到他像吝嗇鬼抓著金銀財寶一般抓著他的手,緊緊不放。
被一個男人如此抓著,姚槐有些不自在,但,是他不遠(yuǎn)萬里把姜梨帶到軍營里的,看著姜梨那可憐的樣子,他忍了。
姚槐緩緩說:“吐出一口氣。”
什么?要她吐氣?她呆住了,呼吸急促,驚恐不堪。
姚槐冷冷地說:“慢慢吸氣,然后再將你吸入胸中的氣吐出來,前方就是百丈高崖,不照做我就將你扔下去?!?p> 聽聞姚槐行事怪誕,沒準(zhǔn)他真的會把她扔下去。
迎著風(fēng)兒,姜漓漓覺得她面具下的臉甚是冰涼,她的呼吸紊亂,她的眼前怪物頻繁出現(xiàn)。
她做不到……做不到姚槐說的那樣。
“將……軍……”
姚槐抽出一只手搭在她的肩上,如拍打嬰兒般輕輕撫慰她。
“本將軍在這兒,你別怕。山中風(fēng)景獨好,可讓人怡情養(yǎng)神,你仔細(xì)聞聞,是不是有山花的清香傳來?”
試了良久,她定下神來慢慢吸入山中清氣,再緩緩?fù)鲁觥H绱朔捶磸?fù)復(fù),她終于覺得呼吸順暢了些。
只是這一呼一吸之間,她突然涌出了無名的悲傷。
青陽裴啊,她想起了他。她想起了他看她時眼中的冰冷,她想起了他轉(zhuǎn)身的決絕以及越走越遠(yuǎn)的身影。
她聽見了她的呼吸聲,像極了哽咽和啜泣的余音。
她仍然呼吸著,然后將胸中濁氣排空。她左手松開了姚槐的手,摸了她右手上結(jié)了痂的長疤,傷在了手上,痛在了心里。
姜漓漓想不起從前青陽裴對她說的甜言蜜語了,大概他說的太多,她全然忘了,他說的多了,她就把他眼里的冰冷和他們的身份忘了。
也不知道北冥信風(fēng)怎么樣了,他是否受傷?如果回了宮,是否因為她而受到了責(zé)罰?
呼著呼著,姜漓漓哀嘆了起來,耳邊傳來了姚槐的聲音,他說:“還怕么?”
“還怕?!?p> 怕歲月靜好,她卻無家可歸,怕人來人往,她卻獨立黃昏,怕時間流逝,她被往事蹉跎。
“那你便仔細(xì)聽聽這黑夜的聲音。”
黑夜中萬籟俱寂,靜得嚇人,哪來的聲音?
“你仔細(xì)聽,西邊不遠(yuǎn)處叫個不停的是什么?”
姜漓漓側(cè)耳聽了半天,也沒聽出什么大概,于是胡亂回答:“鳥……聲?!?p> “是蟬?!?p> 姚槐有些無奈。
“……”
“你聽聽有幾只?”
姜漓漓在心里抱怨,將軍啊,隔那么遠(yuǎn),她哪聽得見呢?
姜漓漓屏氣凝神,細(xì)心聆聽,高樹之中,青枝輕晃,蟬鳴聲聲,長一聲,短一聲。
“兩只?!?p> 姚槐突然問她:“你可知它們在干什么?”
她哪知道動物在干什么呢?她連他這個人要干什么都不知道。
她搖了搖頭。
姚槐臉不紅心不跳地說:“求偶。”
姜漓漓在心中“嗯哼”了兩聲。他不是蟬,又怎知它是在求偶?
“想什么呢?”姚槐用劍鞘輕輕敲了敲她的腦袋,“你再仔細(xì)聽聽?!?p> 姜漓漓聽見風(fēng)拂過枝葉,樹葉摩擦發(fā)出“沙沙”的聲音,蟬鳴而止,風(fēng)停之后,一聲蟬鳴若影若現(xiàn),然后另一只蟬又叫了一聲,如此聲聲,此起彼伏,互相附和,真如求偶一般。